檐角的铜铃声未歇，张小乙已踮着脚去够琉璃瓦缝隙。那抹赤褐锈迹在枣泥酥上晕开，竟将“佥“字补全成“鉴“字尾勾。裴昭忽地抽出银针挑破酥皮，针尖沾着的豆沙馅遇锈发黑，散出淡淡苦杏仁味。
“小乙哥这零嘴倒是金贵。“萧景琰袖中骨扇“唰“地展开，扇骨暗藏的银针正挑走半块酥皮，“上个月御马监新到的苜蓿草料，似乎也掺过这北地苦杏核？“
王砚书玉骨折扇忽地敲在青砖缝，惊得狸奴炸毛窜上药柜。第三层暗格应声弹开，滚落的艾绒团里裹着半片靛青瓷片——与盐渍梅子坛底的缺口严丝合扣。
“甘州窑上月进贡的三百口瓷瓮。“裴昭指尖摩挲瓷片边缘的波浪纹，“司礼监分给六部的账簿上，独兵部领的二十口标记着'药瓮'。“
外间忽传来司膳监嬷嬷的尖嗓：“丽嫔娘娘的冰镇杨梅汁......“张小乙眼疾手快打翻药碾，滚动的铜轮正卡住门槛。端着鎏金托盘的宫女踉跄半步，琉璃盏中紫红浆液泼在青砖，遇着先前锈迹腾起缕青烟。
萧景琰骨扇边缘的银针倏地刺入砖缝，挑起片未化的冰碴：“这杨梅汁里竟掺了滇南的乌羽藤汁——巧了不是？昨儿突厥使团接风宴上的烤全羊，蘸料里可也寻得着这味佐料。“
檐上忽掠过道灰影。王砚书玉扇脱手飞旋，正截住只信鸽。竹筒里素笺浸着蔷薇露，遇光显出朱砂批注——“佥“字部首渗着苦杏仁味的墨迹。裴昭忽将银针探入萧景琰腰间香囊，勾出颗浑圆的丁香：“三殿下这驱蚊香倒是别致，甘松香混着辽东白芷，遇着乌羽藤汁......“
话音未落，库房传来闷响。众人赶去时，只见本应存放艾叶的樟木箱裂开道缝，箱底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药瓮“，瓮口火漆印却盖着兵部特供的狼头纹。张小乙抄起捣药杵轻磕瓮身，瓮内传来空洞回响——夹层里飘落的不是药末，而是漠北特产的荞麦皮。
“上月兵部奏请增拨的'止血药棉'。“王砚书玉扇挑起片荞麦皮，“倒与户部核销的'御寒絮被'用了同批料子。“
檐角铜铃又响，惊飞的信鸽羽翼掠过西墙。裴昭忽然盯着日晷投影——申时三刻的光斑正落在库房某处暗格。指尖银链飞卷，勾出卷泛黄的《甘州窑记》，书页霉斑里夹着张漕运单：永平六年三月初七，灞桥沉船那日，甘州窑二十口特制瓮经漕运入京，签收人处盖着个残缺的“佥“字印。
萧景琰忽将骨扇插回后领，袖中抖出方鲛绡帕：“巧了不是？前儿父皇赏我的生辰礼里，正有方盖着完整'金鉴司佥'印的旧帕。“帕角暗纹遇着库房艾草香，竟渗出与锈迹同源的赤褐色。
檐下铜铃轻晃，裴昭敛衽将鲛绡帕托于素锦之上。晨光漫过她鬓边新簪的玉兰绢花，映得帕角朱砂印愈发鲜亮：“三殿下这份生辰礼倒是贵重，只不知当年金鉴司的旧物，怎会流落尚宝监的赏赐里？“
萧景琰忽正了正腰间玉带，少年意气化作端方一揖：“小王正要请教裴司药，这帕子经尚服局嬷嬷验看，说是前朝淑妃娘娘的遗物。“他骨扇轻点帕上缠枝纹，“司制坊的云娘子曾言，此等双面异色绣法，非三品以上诰命不得擅用。“
王砚书玉扇忽收，广袖垂落如鹤翼展风：“下官记得金鉴司裁撤那年，首任佥事夫人正是蜀绣传人。“他自袖中取出方素帕，“巧得很，昨日家母整理旧物，恰寻得半幅未成的百子千孙帐——这针脚倒与殿下所得鲛绡帕似出同源。“
裴昭指腹抚过两方丝帕接缝处，忽觉药柜暗格涌来缕缕沉水香。她腕间银链轻响，勾开第三层樟木屉，取出个缠着艾草的锦匣：“上月替太后整理仁寿宫旧物，这匣中《女诫》抄本里夹着的帕角，倒与二位大人的残帕严丝合扣。“
张小乙忽从门外探进脑袋，手中漆盘盛着新制的桂花凉糕：“尚膳监说这是按《山家清供》古方......“话音未落，檐上忽坠下片青瓦，正巧砸中盘边银匙。那匙柄暗刻的缠枝莲纹，竟与三块残帕的接缝纹路暗合。
“好个'天工开物'！“萧景琰执扇击掌，忽又惊觉失仪，忙敛袖作礼，“小王唐突，只是这银匙乃去岁母妃千秋节赏赐之物，说是照着前朝贤妃旧物仿制。“
裴昭忽将三块残帕拼于案上，取银针挑破锦匣夹层。靛青丝线簌簌而落，在晨光中显出新旧交错的绣纹——半幅《女诫》经文隐在缠枝莲下，字迹竟与太后抄经笔法神似。
王砚书忽将玉扇横于残帕之上：“下官幼时随母亲参拜大相国寺，曾见壁上悬着幅前朝《贤妃训子图》——画中帕角的双面异色绣，倒与眼前这三方残帕如出一辙。“
檐外忽传来环佩叮当。尚宫局赵司正引着两位嬷嬷款步而来，手中捧着的鎏金漆盒里，整整齐齐叠着十数方相似丝帕：“禀三殿下，太后娘娘听闻此事，特命老奴送来仁寿宫旧藏——这些皆是历代贤妃训诫宗室女的绣品。“
裴昭忽觉腕间银链微颤，原是触及漆盒内层的樟木香。她福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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