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猛走了，拉水的换成了刚从严管队放出来的大柱子。这小子因祸得福，号称在严管队戴捧子戴得手腕没了力气，怕开电瓶车掌握不好方向撞了人。
杨队对大柱子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直接把拉水的活儿给了他，高兴得这小子直叫三十岁出头的杨队大叔。
当了水官就脱离了大集体的生活，大柱子搬到石八达的房间里来住了。这样，石八达总算不用看着曹猛空荡荡的床发呆了。
炎热的七月，太阳晒得树梢都耷拉着，全支队的犯人坐在太阳底下开奖惩大会。
等待开会的时候，老辛告诉石八达说，吕建春被抓回来了，估计得判死刑。
石八达的心轻松片刻又感觉无聊：“死了去‘吧嗒’，有啥呀。”
老辛很激动，没来由地拍了石八达的大腿一把，似乎感觉这次自己要减刑。
大会开始了。石八达没听到台上喊他的名字。
散会的时候，天忽然暗了下来，起风了。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扬场一般漫天飞舞，感觉像谁洒了一盒巨大的骨灰。
下午中队没有出工，吃罢午饭，大家都集合在走廊的空地上听杨队训话。
杨队把中队几个减刑的犯人叫到前面好一顿表扬，鼓励大家好好改造，向这些人学习，末了对石八达说，不要沮丧，你的申诉结果很快就下来了。
一只蜜蜂那样大的苍蝇飞过石八达的头顶。
石八达的目光追随着它，一点一点飘向阳光灿烂的墙外。
下过这个冬天里的第一场雪，石八达接到了裁定书：适用法律不当，撤销原判，在监狱新犯的伤害罪改判为四年。
此时，石八达的心态已是相当沉静，各种各样的结果都在他的脑子里反复走过，他已经不在乎结果了，只要能够少判几年就行。
这样的结果在石八达看来还算不错。他算了算，前罪加后罪，六年，应该还有不到四年就能出去了。
出去以后我就多大年龄了？不行，坚决不行，我要再减几年！
跟大柱子和几个要好的兄弟偷偷在储藏室喝了一杯庆功酒，大柱子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再减两年绝对没有问题！”
石八达很激动，笑得声音像挨了一石头的野猪。
从储藏室出来，石八达故意逗弄正在对着镜子练表情的陈马扁：“伤天害理和无恶不作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陈马扁想都没想，直接下结论：“pi革soffal，杂碎。”
石八达说：“陈老师，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陈马扁当即色变，大手一挥：“古得拜！”
年底，好消息不断传来，在别的中队服刑的胡刚减了一年，剩下不到一年半了。
奇怪得很，大虎这种没长脑子的人也减了半年，这出乎石八达的预料，但这早在他的预料当中。
多年之后，石八达跟徐宁说起这事儿，徐宁说：“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路数。大虎是个孙猴子变的猪八戒，别以为他傻。”
徐宁因为表现出色，被评为劳改积极分子，离减刑也不远了。
石八达记了一功，因为自从他上任，中队再也没有发生打架斗殴，哄监闹狱的事情。
春天又一次来了。
春风里，石八达感觉自己离大墙外面的风景越来越近了。
五一节那天，中队上分来了一个叫春宝的抢劫犯。因为春宝家也住在幸福里大院附近，石八达问他有没有吴岳的消息。
春宝知道石八达跟吴岳的关系后，激动得脸都黄了：“哥你不知道，岳哥简直太牛了！刚出去那会儿还不显山不露水的，转过一年来，一下子就成老大了……”
春宝说，吴岳一直很少出门，有限的几次出来都是带着马波还有一个叫牟桂英的漂亮姑娘。
今年开春，吴岳和马一立出现在社会上，身后跟着一大帮子人，他们风风火火，四面出击……
石八达没有让他继续往下说，一颗心就像被风鼓起的帆，膨胀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飘在了高墙电网之上。
1985年深冬，胡刚被减刑释放。
1986年春天，徐宁减刑一年。
1987年初秋，石八达减刑半年。
那个秋天的某一天，徐宁回到了石八达他们的这个中队。
石八达很兴奋，跟徐宁躲在储藏室里喝“见面酒”，谈到与胡刚相处的那些日子，徐宁流了眼泪。
石八达第一次看见徐宁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流眼泪，不禁想起了某年秋天的某一天吴岳来监狱见他，也流眼泪的情景。
吴岳哭相难看，扭着嘴唇说，我是个王八。石八达恍惚明白了什么，一句话没说。
回想198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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