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但凡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脆,随着李自成在闯军中站稳脚跟,他与高杰的高山流水知音关系渐渐微妙起来,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高迎祥。
自打李自成来后、特别是自打李自成和高杰关系迅速升温后,高迎祥不知是有意无意,总会将一些肥差交给李自成。
新入伙的李自成看不出问题,没觉得不妥,恭恭敬敬领了命,认认真真去履职,对周围投来的一些复杂的目光微感奇怪但不明所以。
而部队里的老人先是诧异地看看高迎祥,又疑惑地看看李自成,最终都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高杰,其中满含同情、惊奇、不屑、嘲讽、幸灾乐祸等各种意味,因为在此之前,高迎祥总会不加思索将这些活安排给高杰。
高杰是高迎祥手下第一悍将,深得高迎祥依重。高迎祥跟高杰说话时总是客客气气,虚心征求其意见建议,安排工作也是商量着来,从不摆领导架子,从不居高临下以势压人。
高杰很享受这种相敬如宾的工作方式。他知道高迎祥身边确实有不少马屁精靠着讨好高迎祥来营生和上位,看高迎祥的脸色吃饭,给高迎祥提供情绪价值挣窝囊费,但他不是这类人,他的工资奖金是拿实打实打业绩换来,与高迎祥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双方平等合作,相辅相承相依相偎相濡以沫。
有时打了大胜仗或者是喝高了,高杰志得意满,总会忍不住向人吹牛,高迎祥有了他是捡下宝了,经济实惠,物超所值,是他给高迎祥撑起了多半壁江山,他的报酬只是工作的一部分提成,他的剩余价值被高迎祥榨取,利润大头给了高迎祥,绝对是高迎祥的衣食父母,对高迎祥有着养育之恩,高迎祥若有良心便应该给他补个拜将仪式,择良日、斋戒、设坛、具礼申诚达信,并让其儿子尊高杰为“亚父”“尚父”“仲父”。
高杰不是在意淫,他的话有一定道理,因为他在闯军中确实是个特殊存在。闯军中每有脏活、累活、苦战、硬仗,每有攻坚、突围、断后、拼命等急难险重任务,高迎祥不放心安排给其他人,也安排不下去,而高杰总是不二人选。
当然了,聪明的领导都知道赏罚平衡,不能光让啃骨头不让吃肉,碰上些既能立功又能发财的肥活,碰上些好拿捏的大客户,高迎祥也会毫不吝啬赏给高杰,作为对他奋勇杀敌的补偿。
这种特殊待遇是拿命换来的,不容人置喙,也不怕被抢走。
虽然大家打不过高杰,但也都狠角色,没有一个是愿意吃亏的主。大家怕遭毒打又想吃肉,不想拼命又想升官发财,于是感觉很难受,对高杰吃独食很不满,觉得自己吃大亏了——不占便宜便是吃亏!按劳取酬不叫本事,等价交换又何来高兴?一份耕耘一分收获是基本要求,赌抢盗捡随便那样都比奉献岗位有吸引力,不劳而获坐收渔利才能让人愉悦,于是大家对高杰霸着肥活有意见——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
不过意见归意见,没人敢向高杰的碗里下筷子,相反还得巴结着点高杰,因为高杰真的能打。且不说高杰人多势众还护食,便是万一高杰哪天犯牛脾气撂挑子不干了,只怕高迎祥点将时会点到大家的头上,到时认怂会让人看不起,打了败仗或丢了性命更不值当。
习惯成自然,高杰痛并快乐着,将打硬仗视为自己份内之事,舍我其谁;也习惯了多吃多占,视肥活为禁脔、为自留地,为有主的干粮,谁也摸不得碰不得。
正因如此,高杰对高迎祥此次的工作安排很不满:平时打硬仗时你让我上,轮到吃肉了却你却把我遗忘。你喜欢李自成我没意见,你想帮李自成积累战功站稳脚跟我也没意见。李自成是我兄弟,我也想帮李自成。但你拿我的东西做人情是几个意思?这是慷他人之慨,这是从老子碗里往走拨拉肉!
不少人看出了这中间的猫腻,悄悄走到高杰面前,谴责高迎祥办事不公,吐槽李自成没良心,劝高杰不要怂,要支楞起来,怂恿高杰去跟跟高迎祥要个说法。
高杰看着这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兄弟,指了指他们的鼻子,欲言又止,最终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这个世界上的声援的总是多于金援,口惠而实不至是大多数,想了解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不能看他说什么,必须看他做什么。当你被人欺负时,拉你后腿、劝你忍让的往往是你的老婆和爹娘,他们会替你向敌人磕头求饶,但迫不得已时也会陪你去拼命或替你去送死;那些给你点赞加油鼓掌拱火的很多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些正能量满满谴责对方并给你递刀子的很可能是想火中取栗,甚至是想继承你的财产和老婆。
高杰能看出来这些人口不对心言不由衷,甚至能看到他们一脸不愤背后强忍着的笑意。这些人看着他能打、看着他吃肉、看着他三千宠爱集一身早就眼红了,如今看着他倒霉了破财了只会偷着乐,怎么可能同情他,更不可能帮着他。
不是高杰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慧眼,只是因为他也是这种人,共情类比一下便知道大家的肠子是顺时针绕着还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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