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我从前少有离府的。”
“也是,你爹爹一个武人怎么会去凑凑那些文人的热闹,没去过也好,去过了再带你去反而不新鲜了。”
“陈先生去吗?”
“思良不去,这边得有人照应。”
如此也只待重阳了。
屏山距此不远,乘马车不过两刻钟便到,山上有菊会,我在黄梅之时不曾见过这许多姿色,来京后又多拘在府之前,今日倒是一饱眼福。
孙先生带我在席间坐下,我喝了一杯热水,看万蕊齐放,如何耐得住好奇,又观来往游人络绎不绝,但多是男子,我孤身一人走动不便,几番思索还是待在孙先生身边不曾离开。好在孙先生并未久待,只是带我坐下休息片刻便携我往花丛中去。孙先生识菊,我若瞧见哪朵好看,他必驻足陪我观赏,解其名称品种,时而谈及传说药性,我听个乐趣。
有墨菊者,花盛大,墨中透红,光泽松软,一盘独一枝,万花之中最具风格。
有千丝者,或数十朵成簇,或二三支一盘,黄白绿紫,平分秋色。
有亳菊者,菊中珍品,散风清热,平肝明日,其叶可食,其花至白。
孙先生同我赏玩至一处六角亭下,亭中二老正于菊香之中对弈品茗,因见孙先生,一老者出得亭来招呼。
“孙老,今岁怎么有雅兴来赏菊了?”
“什么雅兴,这菊会年年如此,无趣的紧,是我这侄女还不曾来玩过,今朝是带她来见识一番的。”
见那老先生看过来,我忙见礼,他因笑道:“怎不知孙老还有个这般标志的侄女,不如一同去亭中歇会儿,我与彭先生正下棋呢,一会儿你俩也下一局。”
我一听便皱眉,不怎么想与生人待在一起,但孙先生已经应下,也只得跟去。亭中,一老者,身边二侍从,我在一边的靠椅上坐下,亭中三个老人已经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准备重来一局,侍者给我递来一杯淡茶,陈先生和孙先生都叮嘱过不可饮茶的,只是长者赐,不敢辞,我不好拒绝,只准备接过便端着不喝了,不想才伸手那青袍老人便出言制止:“我这茶难得啊,一杯就得二百贯,幸是今天孙老到此,这杯便赏你了,你吃完茶再去取些枸杞子和大枣来给这女娃煮水喝。”
“多谢。”孙先生言。
“无妨,我这眼力还不差得哩。”
“你今年可有带菊来?”
“有一盘金丝菊,不甚起眼。”
“那下个注吧。”
“你打我花的注意。”
“谁稀罕你那破花,只要一朵,给我这侄女把玩半日。”
听到论及自己,我不犹去瞧,但见那老者也朝我望来,一时间羞得我侧眸垂首。
“行啊,我要输了,给你朵金丝菊,你要输了……”
“我赠你一盘金丝菊。”
“诶,我要这许多金丝菊做什么,只要让你这小侄女也陪我手谈一局就是了。”
“猜先吧。”
侍从取来枸杞子与大枣煮成一杯汤,我一边喝汤解渴一边观棋,有时咳嗽也不知可会影响到下棋的二人,我虽棋艺不精,但多少还是看得懂的,孙先生持白子明显已有败势,到最后也没能逆风翻盘,我已经能想象真要我下时是如何出乖露丑了。
“小姑娘,来吧!”
“我下的不好,还是算了吧。”
“无妨,玩玩罢了,来吧,要是下赢了这金丝菊还给你。”
话已至此,我再拒绝便是失礼了,硬着头皮坐上棋桌,结局也不必猜了,他虽然让我先手,我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但最后他还是令侍从将金丝菊搬来,让我挑选,又亲自插戴在我发间,还说这金丝菊衬我今日的绿衣。
彼时已至午时,我大抵是饿了,肚子咕噜噜叫了几下,惹得那为我戴花的老者忙说要带我入席去,可害的我羞恼了好些时候。
席间有清冽美酒,山肴野蔌,一口砂锅,以菊汤为底,煮些肉片生蔬,插彩旗的糕点也透着菊香。
我一面填肚子,一面看老老少少杯筹交错,吟诗填词,偶能听到合意之作,却也有些意思。
只是时至午后便有了倦意,于是伏桌而眠,孙先生解衣披在我身上,他的衣衫都透着药香。
约莫睡了半个时辰,孙先生叫醒我,但见到席间已空,只剩狼藉杯盘,孙先生说都看花去了,后边还有一大片菊花我上午不曾瞧见,现下要带我去看。
我理理衣衫随孙先生去,忽抬手一抚鬓发,那朵金丝菊还戴在发间。
离席向东,有喜容菊,纯白硕大,有木香菊,白而檀心,有桃花菊,粉红动人,有万龄菊,蕊若莲房。虽值秋日,犹似春光。
等回杏园,我又可以同陈先生说道好久了。
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