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危在旦夕。更重要的是,舅舅他们没钱,寻路和母亲都想:哪怕是省下几角钱,给外婆买一包头痛粉也好。
她们顾不了许多,继续顶着热辣辣的太阳上山.
走着,走着,母亲忽然瘫坐在地,把头埋在手弯里。寻路吓了一跳,急忙折回去看母亲:“妈,你怎么了?走不动了吗?”母亲哭了,很伤心,哭声盖住了山上的知了、牵牛姑娘等昆虫的叫声。寻路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也不晓得你外婆死了没有。要是死了,这么热的天,都该臭了,埋了吧?”母亲哽咽着说。
“不会的,妈。外婆一定是要等你的。我们赶紧走吧。”对外婆能不能撑到现在,寻路也没有把握,但是她不会让母亲还没到家,就被悲伤击倒在路上。
于是,母女两个继续沿着石板路,艰难地往山上走。走到一个Y字路口,母亲告诉寻路说:“快到了,我们朝左边走。休息一下,都到这地步了,急也没用。”
寻路没问右边那条路去哪里,她就地坐下。却注意到,两条路的上方都很安静,也没有老鹰叫,不像是有死了人的样子,她坚信外婆还在等她们。但是她还是不敢跟母亲说自己的猜测,她怕万一。
“妈,再坚持一下吧。”她走过去扶起母亲。这时,一阵叮叮咚咚的脚步声从右边那条路传下来。寻路抬眼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女大步而下。她的皮肤晒得焦黄,两只眼睛大得出奇。她一看见寻路母亲就惊呼:“你是不是腊淑哦?”
母亲缓缓转过头去,喊了一声:“幺嫂!”然后勉强一笑。
“你怎么那么老?头发都白完了。”那女的眼睛一直不离开母亲的白发,吃惊不已。
“几十年都不回来一次,你有几个同学前一次还来问起过你。他们还以为你死了。要不是前两天,你哥哥说已经发电报叫你回来了,我都认不出是你。”那女人说。
“没死,没死。”母亲难为情地敷衍着她,对寻路说:“快叫幺舅母。”寻路喊了一声,幺舅母老说母亲老,寻路心里有些不悦地催母亲:“妈,我们快点走吧!”
“这是你细的(小的)那个娃儿?”幺舅母还要继续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母亲只好站着说:“是啊是啊。幺嫂,不晓得我们母(母亲)怎么样了?”
幺舅母笑了,答道:“哦,你们母啊?说今天早上又活过来了,可以吃点稀饭了。”
寻路和母亲都“啊?”了一声,瞬间神情舒展,来了精神。她们愉快地对幺舅母说:“那我们先上去了。你先忙吧。”外婆醒过来了,母亲虽然很高兴,但是又开始埋怨起来:“病得又不严重,发什么电报让我回来?害得我跑一趟。”
寻路急了,说道:“妈,只能吃点稀饭还不严重啊?几十年不回来,也该回来看看一下呀!”
“不是我不想来,没钱啊!我走了,你们三个哪个管?”母亲很无奈。
寻路还想说“我们现在大了”,可是她没敢说出口。没钱啊!没钱,她和寻安还怎么上学?
外婆家终于到了,但是家里好像没人,大概都出去干活去了。虽然离开二十多年,但是母亲一点不感到陌生,她径直走进一个昏暗的弄堂,推开一扇木门,对着里面的黑屋子喊了一声:“母。”
外婆在里面虚弱地应了一声,寻路跟着母亲走进去。一股浓烈的牛黄解毒片的气味扑面而来,寻路被熏得差点呕吐起来。很明显,重病在床的外婆主要靠牛黄解毒片治病。
外婆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房间太暗,寻路看不清她的脸。见到寻路他们,外婆居然笑出了声,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还是让寻路听见了。外婆着急起身却无法动弹。“我来扶你吧。”母亲把外婆把起来,又拿起床边凳子上的一个碗去倒了点水过来。母亲拿小勺舀起来水吹凉喂外婆喝下去。外婆喝了一碗还要喝,可是母亲说:“少喝点吧,等下解手麻烦。”外婆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马上不要水喝了。
一路上,寻路一直急于见到外婆。可是现在,她就站在她老人家面前,却就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呆呆地看着她,一个关心的字也没有,一句问候的话也没有,更没有打算帮一把外婆的意思。外婆喝了点水,精神好了一些,她无力地冲外孙女笑了一下,说道:“就,跟,外人,一样啊。”寻路不好意思地朝外婆走近了一些,却忍受不了那刺鼻的药味,掩了口鼻。
“母,你别怪她,几十年就见过那么一回,那年她还是个几岁的娃儿。对你没印象。”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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