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军沉默了。
他看着儿子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那里面有他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信服的自信和坚定。
他沉默许久,将烟锅在地上磕了磕,长长叹口气,终于点了点头:“罢了,你们都去…我也去。一家人,总要待在一块。”
第二天一早,在钱广发和刘主任安排下,一辆崭新的解放牌卡车轰鸣着开到了王家破旧院门口。
王家举家进城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不胫而走。全村男女老少放下活计,自发跑来送行。人群围在卡车旁,看着王家一件件家当搬上车,眼神复杂,交织着羡慕、嫉妒、不舍,还有一丝迷茫失落。
村长赵老蔫紧握王铁山的手,眼眶发红,反复叮嘱:“铁山娃,出去了,别忘了根啊!红星村,永远是你家!”
王铁山重重点头。
卡车发动,缓缓驶离村口。王铁山站在车斗上,回头望去。
小小的山村,熟悉的乡亲,蜿蜒山路,连绵群山……几十年生活点滴涌上心头。他百感交集。
他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而他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解放卡车一路颠簸,最终停在一栋略显陈旧但依旧气派的三层红砖楼前。这里是县机械厂的家属楼,不知多少人梦想能住进来。
王家人跳下车,望着眼前干净整齐的楼房,再不是乡下那漏风漏雨的土坯房。王铁山父母马凤和王银贵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新奇与兴奋。钱广发那位老战友确实靠谱,给他们安排的是二楼向阳的一套间,两室一厅,带独立厨房厕所。比起村里的老屋,这儿简直是天堂。
一家人七手八脚把不多的行李搬进新家。刚安顿好,王铁山顾不上歇口气,就从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摸出那份改变命运的文件。
带着同样激动又紧张的家人,揣着刘主任亲批的“农转非”文件,他直奔辖区派出所。
派出所的同志看到文件上刘主任的签名和公社红章,办事格外利索。在马凤夫妇屏息的注视下,户籍警麻利地注销了他们家的农业户口本,拿出崭新的本子,在“户别”栏郑重盖上了“非农业户口”的印章。
王铁山接过崭新的户口本时,马凤的手止不住地抖。她凑过去,一遍又一遍摸着那几个铅字,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了!
接着,王铁山又带着家人,拿着新户口本去了街角的粮站。
粮站窗口,工作人员仔细登记好信息,递给他们一本崭新的红色小册子,封皮印着“居民购粮定额本”。
“行了,以后每月一号到十号,凭这个本子和粮票,按人头来领定量米面油。”工作人员交代道。这简单的过程,在王崇军和马凤眼中却充满了神圣感。他们小心接过那小小的购粮本,仿佛捧住了未来几十年安稳生活的保障。
从派出所到粮站,短短一个上午,王铁山心头最后那点对土地的眷恋,彻底烟消云散。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然而,搬新家的第一天,新的邻里关系就给了他们一个小小“见面礼”。
他们的新家在二楼201,对门202住的是县机械厂老车间主任杨卫国一家。
下午,马凤正带着王银贵在楼道打扫,202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蓝色背心、微胖的中年妇女端着盆水走出来,瞧见她们,眼睛顿时亮了。
“哎呦,新搬来的吧?”她热情地打着招呼,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在母女俩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上扫来扫去。
马凤局促地点点头:“是…是啊,大姐,今天刚搬来,往后是邻居了。”
“叫我张嫂就成。”张嫂说着,像是随口一问,“听我家老杨说,你们不是咱厂的职工?那咋分到这楼里来了?这楼里住的最差也得是个班组长哩。”这话问得,让马凤脸上立刻烧起来。
正这时,屋里又走出个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的男人,正是杨卫国。他瞪了自己婆娘一眼,嫌她多嘴。
杨卫国打量着王家人。他性子直,向来瞧不上靠“后门”进来的关系户。听说王家是上面几个领导打了招呼才进来的,心里早存了几分偏见。
他背着手,语气带着审视:“你们就是王家?我听说,你们家出了能人,把公社拖拉机修好了?”
这时王铁山也从屋里走出,不卑不亢道:“杨主任好,谈不上本事,就是懂点皮毛。”
“哼,现在的年轻人,懂点皮毛就敢称‘技术顾问’了?”杨卫国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显然不信,“我们厂里八级技工好几个,也没见哪个有那么大面子,能让几个单位的领导都给安排工作和住房。”
这简短照面充满了试探,空气里飘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王铁山立刻懂了,这邻里关系,怕是不会太平顺。
他没在意这些琐事,心思早就飞到更远的地方。一安顿好,他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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