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洞中学那扇气派的铁艺大门,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冰冷、坚硬的光泽,活像一块拒绝任何温度的千年寒冰,牢牢焊在地上。门卫室的小窗里,一双警惕的眼睛如同探照灯,隔着玻璃精准地锁定了他。杜日锦快步上前,语速快得像卡壳的机关枪,带着点喘:“师傅!您好!我找……找班婧婧老师!麻烦开下门,急事!”
小窗“唰”地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线条冷硬、仿佛用尺子画出来的中年男人的脸。门卫的目光像安检仪,把他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语气公事公办得没有一丝缝隙:“找谁?什么事?教学重地,闲人免进。”那腔调,活像在盘问一个图谋不轨的流窜犯。
“我找班婧婧老师!真有急事!”杜日锦急切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铁门冰凉刺骨的栏杆,“您帮帮忙,我就进去说几句话!两分钟就好!”
“帮忙?”门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嘴角向下撇成一个标准的“不”字,“规矩就是规矩。姓名?单位?找班老师具体什么事?”问题连珠炮似的砸过来,不带任何感情。
杜日锦强压下心口那团蹭蹭往上冒的焦躁火苗,硬着头皮一一作答。门卫听完,脸上那点仅存的、塑料般的客气也彻底剥落了,眼神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审视和“赶紧滚蛋”的驱逐令:“哦,是你啊。班老师特别交代过,不见。请回吧,别杵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这话如同一记无形的闷棍,结结实实抡在杜日锦的天灵盖上!他眼前猛地一黑,脚下像踩了棉花似的踉跄一步,慌忙伸手死死抓住铁门冰冷的栏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瞬间泛出惨白。一阵眩晕袭来,胃里翻江倒海,全是说不出的苦涩和一种被当众扒光的屈辱感。他狠狠吸了几口混杂着汽车尾气的灼热空气,努力想把那弯下去的脊梁骨重新挺直。
几分钟后,他像个打不死的小强,又蹭到小窗前。这次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摇尾乞怜的卑微:“师傅……您再看看我,我像坏人吗?我有正经工作,真是班老师的朋友……有特别特别要紧的事,火烧眉毛了!您就抬抬手,让我进去一下下,成吗?求您了……”他努力想挤出点笑,结果比哭还难看。
门卫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紧绷得像鼓皮的脸颊和那双布满红血丝、透着疲惫与偏执的眼睛上,足足审视了十几秒。那目光,让杜日锦觉得自己像菜市场砧板上等待被挑拣的肉。终于,门卫开口,语气似乎松动了一丁点,但内容依旧冰冷无情:“实话跟你说了吧,班老师早走了,压根儿不在学校。你搁这儿傻等,纯属浪费时间,找错庙门了。”
“走了?!”杜日锦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都劈了叉,“那……那您知道她住哪儿吗?石花小区?具体哪栋楼?”
“哈!”门卫发出一声短促、尖利、充满嘲讽的嗤笑,如同钢针扎进耳膜。紧接着,小窗“啪”地一声,带着十足的轻蔑和决绝,在他面前彻底关上!把他和他所有卑微的恳求、焦灼的希望,都死死地隔绝在外。
那声嗤笑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杜日锦的心脏。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勉强把冲到喉咙口的脏话和砸门的冲动摁回去。他明白了,这门卫要么是班婧婧严防死守的第一道铁闸,要么纯粹是看他像条丧家犬,在耍他玩。
他踉跄着退开几步,在距离校门四十多米远的一棵叶子稀稀拉拉的梧桐树下站定。粗糙的树皮硌着他的后背,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感。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脚边投下摇晃的光斑,像一地破碎的玻璃。他决定守株待兔。只要班婧婧出来,总能逮着机会说上话。何必去撞那堵冰冷坚硬的铁门?刚才那番自取其辱的拉扯和冲突,简直蠢到家了!要是被她看见自己这副在门卫面前点头哈腰、狼狈不堪的样子……杜日锦懊恼地狠狠抹了把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汗。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没脑子的莽夫,活该碰一鼻子灰。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像生了锈的老齿轮,咯吱咯吱地缓慢爬行。放学铃声早就响过,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如同开闸的洪水,喧闹着涌出校门,迅速分流、消失在街巷。教职工也三三两两,谈笑着走了出来。杜日锦伸长脖子,目光像雷达一样在人群中急切地来回扫荡,心脏随着每一个走出校门的身影提起又落下,却始终不见那个魂牵梦萦的熟悉轮廓。午后的太阳毒辣辣地晒着,额角的汗珠滚下来,砸在眼皮上,又咸又涩。他的心,却一点点沉向冰冷的深渊。
终于,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腋下夹着厚厚教案本的男老师走了出来,步履沉稳。杜日锦像看到了救星,几步冲上去,脸上努力堆砌出诚恳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热络:“老师您好!打扰一下!我是班婧婧老师班上学生的家长,想找她了解点孩子的情况。我等半天了,一直没见班老师出来,您知道她在哪吗?”
男老师停下脚步,职业性的锐利目光像手术刀,把他从头到脚刮了一遍,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家长?”那语气里的怀疑浓得能滴出墨汁,“开什么玩笑?我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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