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的味道。
不是战场焚烧尸骸的焦臭,而是更精纯、更刺鼻的硫磺混合着硝石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江玥端坐在剧烈颠簸的赤金喜轿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皮肉的锐痛压下喉咙翻涌的血腥气。每一次轿身摇晃,都像前世战车碾过堆积的尸山,碾碎她北燕儿郎的骸骨。
“二姑娘,王府到了。”轿帘外传来春桃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
江玥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底冰封的杀意已褪尽,只余一片被惊惧浸透的柔弱水光。她扶着春桃的手下轿,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的柳枝。眼前,南梁摄政王府的朱门高耸如血盆大口,石狮狰狞,门楣上“敕造摄政王府”的金匾在落日余晖下流淌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扶稳了!别刚进门就摔了,晦气!”身后传来刻薄的呵斥。柳如眉满头珠翠晃得刺眼,十指鲜红的蔻丹狠狠掐在江玥裸露的小臂上,留下几道深红的淤痕。她桃红的裙裾像一团燃烧的毒火,衬得江玥身上的赤金嫁衣都黯淡了。
江玥垂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替嫁?真是天大的笑话!若非柳氏母女用春桃的性命要挟,她岂会顶替这蠢货,踏入前世死敌萧彻的巢穴?这身浸染了北燕奴隶血泪的嫁衣,每一根金线都在提醒她生母被南梁人鞭挞至死的惨状。也好,这龙潭虎穴,恰是她最好的藏身之所与复仇熔炉。
“姐姐教训的是。”她声音细弱,恰到好处地咳了两声,袖中的指尖却已悄然绷紧。前世被萧彻一箭穿心的剧痛,仿佛还烙印在灵魂深处。
府内张灯结彩,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引路的管事面无表情,如同一尊移动的石像,穿过层层庭院,最终停在一扇紧闭的乌木门前。浓烈的硫磺与硝石气味,混杂着金属烧灼的焦糊味,正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王爷在丹房。”管事的声音平板无波,“王妃请自入。”
江玥的心跳漏了一拍。火药!这味道绝非寻常炼丹能有!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记忆瞬间被拉回前世最后那场血战:冲天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南梁军阵中腾起的黑烟…还有黑烟后,萧彻那张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脸。
推开沉重的木门,更浓烈、更纯粹的硝烟味如同实质,呛得春桃掩鼻闷咳。丹房内光线昏暗,巨大的紫铜丹炉踞于中央,炉火暗红,发出沉闷的呜咽,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一个人影背对门口,墨色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月白的宽大道袍上,正用一柄玉尺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炉中暗红的炭火。炉旁矮几上,散乱堆着几卷泛黄的舆图。
这就是萧彻。南梁的摄政王,前世洞穿她心脏的宿敌。
江玥指尖冰凉,血液却在四肢百骸里无声沸腾,叫嚣着杀戮。她强压下翻涌的恨意,屈膝行礼,声音是精心掐出的柔婉娇怯:“妾身江氏…”
话未说完,那人影已转过身。
一张脸在丹炉暗红的光影里半明半暗。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如刀削,薄唇天然带着几分讥诮的弧度。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极黑极深,像两口结了冰的寒潭,此刻毫无波澜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穿透力,仿佛能剥开她层层伪装的皮囊,直刺灵魂深处。他手里,还捏着那张沾着炉灰的玉尺。
“江家庶女,江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清冷地碾过满室沉闷,“替你那位金尊玉贵的嫡姐柳如眉,嫁入我这‘活死人墓’,委屈了?”
“江”字被他刻意咬重,如同鞭子抽在江玥心上。这是生母临死咬指血书的姓氏,是柳氏强加给她“柳如玥”这屈辱名字前,唯一属于她的印记。她袖中的手猛地攥紧,面上却适时浮起一层惊惶的薄红,眼睫慌乱垂下:“王爷恕罪…妾身…不敢…”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萧彻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寒意。他随手将玉尺丢在矮几上,发出“啪”一声轻响,盖过了舆图。“既入此门,前尘尽断。”他踱步过来,月白的袍角拂过地面,无声无息,却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本王所求,不过清净长生。王妃所求,想必亦是安稳余生?”
他停在江玥面前一步之遥,那股硝石混合着冷冽松香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封的眼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探究,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王爷所言极是。”江玥微微颤抖着,扮演着一个惊惧无助的庶女,“妾身…只求一隅容身之地,苟全性命,绝不敢扰王爷清修。”她刻意用了“苟全性命”,将卑微演绎到极致。
“甚好。”萧彻颔首,唇角那抹讥诮似乎深了一分。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靠墙的书案,漫不经心地从一堆卷宗中抽出一卷扎着黑绳的羊皮文书。“既如此,此物留之无用。”他拿起案上一盏摇曳的烛火,竟直接凑向卷宗一角!
火苗瞬间舔舐上干燥的羊皮,腾起一小簇跳跃的橘红。
“王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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