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林铁花就醒了。窗外的月光斜斜地淌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她摸黑穿上粗布褂子,指尖触到口袋里那张上海来的信纸,忽然想起苏曼信里的话——“纺织厂的宿舍是砖瓦房,冬天有煤炉,比棚子暖和”。
她翻了个身,看见墙角堆着的旧轴承,二柱子昨天送农机站后,换回了半袋白面和两斤红糖。张婶说这红糖是正经的甘蔗熬的,比市面上掺了沙子的强,让她留着泡水喝,“女人家总喝凉水,对身子不好”。
“醒了?”二柱子的声音从棚子外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大概是天没亮就来了,板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我把板车修好了,轴上抹了机油,保准比上次轻快。”
林铁花披衣出去时,见二柱子正蹲在板车旁,往车轴里塞麻线。晨光刚爬上他的肩头,把他宽厚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块敦实的石头。“早饭在灶上温着,张婶送的玉米饼,还热乎呢。”他指了指棚子角落的煤炉,炉上的铝锅里冒着白气,隐约能闻到玉米的甜香。
两人把废铁往板车上搬时,林铁花特意把那些修好的轴承放在最上面。二柱子说李农机昨天又来看了,说这几个轴承能凑合用,愿意再加两斤腊肉换,“等送完废铁,咱就去拿腊肉,给你炖锅腊排骨汤”。
板车刚拐出巷子,就见张婶挎着篮子等在老槐树下,篮子里是用布包好的窝头,还有一小罐咸菜。“仓库那边人多眼杂,午饭怕是顾不上吃,带着垫垫肚子。”她往林铁花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这里面是块生姜,要是路上受了凉,嚼两口能暖和点。”
走到护城河小桥时,二柱子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桥洞下的阴影:“你看那是不是王建军的人?”阴影里蹲着两个汉子,正抽着烟,火星在暗处明明灭灭,眼神时不时往桥头瞟。
林铁花把板车往柳树林里藏了藏,从怀里掏出沈放给的钥匙:“别管他们,咱走后门。”她记得沈放说过,轧钢厂的后门挨着护城河,有条窄窄的石板路,平时只有拉煤的车走,王建军未必知道。
两人推着板车钻进树林,晨露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林子里的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风掀动了板车上的铁链,“当啷”一声脆响。二柱子赶紧用布把铁链裹住,压低声音:“别出声,让他们听见就麻烦了。”
后门的铁锁锈得厉害,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三圈才“咔哒”打开。门轴“吱呀”一声,像是要把寂静的晨色撕开道口子。守后门的老头披着军大衣出来,看见钥匙上的铁环,摆了摆手:“沈工头交代过了,进去吧,老赵在仓库等着呢。”
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混合味。老赵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副老花镜,正拿着算盘对账,看见板车进来,推了推眼镜:“沈工特意跟我说了,你这货得仔细过磅。”他指着墙角的磅秤,“那秤我昨天刚校过,准得很。”
过磅的时候,林铁花果然发现磅秤有点不对劲——秤杆总是微微往上翘,老赵用手压了压秤盘,才慢慢平了。“看见了吧?”老赵压低声音,“这秤被人动过手脚,往上翘就是多算了分量,往下沉就是少算,王厂长的小舅子上次来收铁,就靠这秤坑了不少人。”
二柱子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攥着拳头就要去找人理论,被林铁花一把拉住。“算了,正事要紧。”她知道跟这种人置气没用,还不如赶紧办完手续走人。
等把废铁卸在指定区域,老赵拿着账本过来,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废铁一共三百二十斤,算八分五一斤,是二十六块八。那几个轴承按二手件算,给你加五块,总共是三十一块八。”他从抽屉里拿出钱,数了三遍才递过来,“点清楚,别少了。”
林铁花把钱仔细叠好,塞进贴身的口袋,指尖触到温热的纸币,心里踏实了不少。这钱够换半车煤,冬天棚子就不用挨冻了,还能给张婶买两包她舍不得抽的烟丝。
刚走出仓库,就听见后门传来争吵声。王建军带着人堵在门口,正跟守后门的老头嚷嚷:“我是王厂长的侄子,进个门怎么了?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货?”
二柱子把林铁花往身后拉了拉,抄起板车上的铁钩子:“别怕,有我呢。”
林铁花却往前走了两步,手里攥着账本:“王公子要是不信,尽管去查磅单,老赵还在里面,一笔一笔都记着呢。”她故意把“王公子”三个字说得格外清楚,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子硬气。
王建军看见她手里的钱,眼睛都红了,伸手就要去抢:“这钱该归我!你爸欠我们家的账还没还呢!”
“放手!”沈放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他穿着沾满机油的工装,手里还拿着个扳手,“王厂长刚在办公室说,以前的账一笔勾销,你想抗命?”
王建军的手僵在半空,脸涨得通红:“沈放你少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王家和林家的事!”
“现在是在轧钢厂的地盘,就得按厂里的规矩办。”沈放往前走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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