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要赶制一批新机器支援三线建设,车间里的轰鸣声比往常更响亮了,连食堂都能听见车床高速转动的“嗡嗡”声。沈放作为工头,几乎住在了厂里,有时铁花去送午饭,能看见他趴在图纸上打盹,眼下泛着青黑,手里还攥着铅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沈工头太拼了。”老李把刚蒸好的馒头装进饭盒,白雾从盒缝里钻出来,带着酵母的甜香,“这批机器要求高,工期又紧,他这阵子天天泡在车间,我昨天半夜起夜,还看见车间的灯亮着。”
铁花把饭盒往车间走时,心里有点沉甸甸的。路过废料堆,看见几个黑影在鬼鬼祟祟地往里面扔东西,动作慌张。她下意识躲到柱子后面,听见瘦高个把个油纸包塞进废铁堆,嘴里嘟囔着:“王公子说了,让沈放明天用这批废料,出了事算他的……到时候看他还怎么在厂里待!”
铁花的心猛地一跳,等那几个人走远了,赶紧跑过去把油纸包扒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些生锈的齿轮,齿牙上还有明显的裂纹——这要是装到机器上,准得出大问题!
她抱着油纸包往车间跑,刚进门就撞见了沈放。他正指挥工人搬零件,蓝色的工装裤上沾着机油,看见铁花手里的东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是哪儿来的?”
铁花把刚才看见的事说了一遍,沈放捏着那枚裂纹齿轮,指节泛白,手背的青筋都鼓了起来:“王建军这是想毁了这批机器,让我背黑锅。”他顿了顿,看向铁花的眼神柔和了些,“谢谢你今天提醒我,不然真出大事了。这批机器关系着厂里的声誉,不能出半点差错。”
“那现在咋办?”铁花急道,手心都出汗了。
“别声张,”沈放把齿轮收进工具袋,“我自有办法。”他让铁花先回食堂,自己则拿着齿轮去找了厂长。
下午铁花去送晚饭时,车间里的气氛有点紧张。王建军被厂长训得头都不敢抬,脸红得像被煮熟的虾,沈放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那枚裂纹齿轮:“这批废料必须重新检测,合格的才能用。要是因为材料问题耽误了工期,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王建军恶狠狠地瞪了沈放一眼,却没敢说啥,显然是理亏。
收工后,沈放送铁花回家。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道并肩的墨痕。快到巷口时,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铁花——是用黄铜做的小齿轮,比拇指大不了多少,打磨得光滑锃亮,上面还刻着朵小雏菊,跟帕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给你的,”沈放的耳尖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齿轮边缘,“谢谢你今天及时告诉我,不然这批机器真要出大问题。这是我用边角料做的,不值钱,你留着玩。”
铁花捏着小齿轮,冰凉的金属表面仿佛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她想起二柱子说过,沈放小时候跟着修钟表的师傅学过手艺,能在米粒大的地方刻字,当时她还不信,现在看着齿轮上栩栩如生的小雏菊,忽然觉得这人身上藏着好多她不知道的本事。
“这齿轮……刻得真好看。”她低头看着齿轮,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沈放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喜欢就好。”他刚要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巷子里传来张婶焦急的喊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铁花!快回来!二柱子出事了!”
两人心里一紧,拔腿就往巷子里跑。张婶举着灯笼站在门口,灯笼的光晕在她脸上晃,映得满脸急色:“刚才医务室的人来送信,说二柱子在仓库捡废铁时被砸了,现在正在医务室躺着呢!”
铁花的腿瞬间软了,手里的小齿轮差点掉在地上。沈放赶紧扶住她:“别慌,我们现在就去医务室。”
往医务室跑的路上,铁花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张婶跟在后面,断断续续地说:“二柱子这孩子,下午就念叨着要去仓库……说铁花前几天想做个铁皮盒放针线,仓库里有块平整的好铁皮,他去给你找……”
铁花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想起早上出门时,二柱子还笑着跟她说:“等我给你找块最好的铁皮,保证又平整又光滑。”原来他记了这么久。
医务室的灯亮得刺眼,二柱子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暗红色的血渍已经渗了出来。医生刚处理完伤口,看见他们进来,摘了口罩说:“万幸,就是皮肉伤,没伤着骨头,养一个月就能好。”
二柱子看见铁花,想笑,却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渗着冷汗:“铁花……你别担心……那铁皮我放仓库角落了……用粉笔圈起来了……挺平整的……”
“你傻不傻!”铁花走到床边,眼泪掉在他手背上,“一块铁皮而已,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吗?”
“咋不值得……”二柱子喘着气,脸上却带着笑,“你上班要用的……再说了,我皮糙肉厚的,这点伤不算啥……”
沈放帮着医生收拾器械,听着这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拍了拍二柱子的肩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