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新能源公交车精准地切入覆着灰黑色薄冰的公交港湾,如同手术刀嵌入冻结的肌理。车门开启时只逸出轻微的气流声,内部空调暖风裹挟着消毒水和静电尘埃的干燥气味扑面而来。
周明远侧身挤入这短暂的暖流缝隙,门扇滑过身后,隔绝了外部混合着雪末颗粒的浑浊寒潮。车厢平稳得如同在冰面上滑行,窗外飞速退去的城市切面模糊成流动的灰蓝。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上的裂纹,那道被他生生凿通的几何压轴题线索,正融化成神经末梢未褪的灼热感。
一辆亮黑色流线型的电动出租车无声地滑停在市中心的某处路边。后排左侧的祁妄手腕微抬,袖口下方简洁的方形智能表盘轻触支付感应区,静默完成交易。
俯身下车,寒风中挺直如尺的大衣未见丝毫褶皱,径直走向玻璃幕墙与冷调石材构筑的入户大堂。旋转门以精确恒定的速度无声开启,内部铺着厚重地毯的空间瞬间吞噬了所有声音,只剩下绝对的暖意和沉静。他将母亲递来的墨绿色丝绒方盒轻放在玄关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走向餐室,白瓷勺与炖盅内壁接触时发出金针坠地般的细微叮。书房厚实门扉后,低沉英文对话持续传来,是庞大资本潮汐在隔音屏障下的涌动嗡鸣。
另一辆同款黑色出租利落地停在几公里外顶级豪宅区入口。林雾泽几乎是撞下车门的,厚实棉靴重重刮在路沿一块冻结的灰冰上,发出咔啦!的刺耳碎裂声。他抓着书包带猛地一抡,咚!砸在光洁如镜的玄关大理石上,拉链应声崩开豁口,几本花花绿绿的参考书狼狈探头。
“妈!爸!回来啦——!”少年清亮的爆炸音撕裂了昂贵空间的静谧。
————
“幸”字残损的灯光照在周明远脚下。单元楼沉重的防盗铁门被他用肩膀顶开,嘎吱——哐当!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在混合着炖白菜、劣质清洁剂和底层墙体湿冷霉味气息的楼道里撞出空洞回响。钥匙转动时干涩的摩擦刮擦着耳膜。
门开了。温热浑浊的空气涌出,中药味更浓了。电视幽蓝的光在客厅晃动。厨房传来笃、笃、笃声——缓慢、机械、透着神经质边缘的切菜节奏。周明远喉结动了下:“妈?”切菜声骤停。一张裹在厚重枣红旧棉袄里的脸从门后阴影探出半张,眼神空洞地掠过他肩膀投向虚空,半晌才缓缓聚焦。“小远……回来啦?”语调平直无波。“嗯,考完了。”
他脱下鞋,冰凉水泥地的寒意刺透棉袜。母亲重复着“考完好”,眼神又开始飘散,嘴里无声嘟囔,缩回厨房。笃、笃、笃声再度响起,像设定好的绝望程序。
他穿过客厅。靠近厨房门时,看见母亲单薄僵硬的背影。面前的砧板上,姜丝切得均匀到诡异,一旁的中药砂锅“噗噗”冒着压抑的热气。那单调的刀刃落下声撞击着耳膜,每一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他默默走到灶台另一边,拧开水龙头接水。水流砸在发黑的水池不锈钢底上,溅起冰冷的水花。他拿起一个搪瓷杯。就在这时,母亲手肘因切剁动作过猛,猛地撞倒了手边那半碗深褐色的中药汤汁!“哗啦!”瓷碗碎裂,浓稠药液泼洒开,迅速浸染了泛黄的地砖、母亲的裤脚和她脚下那双脱线的旧棉鞋。
周明远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水流还在哗哗响。
母亲的动作彻底僵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狼藉,那摊深褐不断蔓延,顺着地砖缝隙游走,像某种活物。刀还握在手里。然后,毫无征兆地,她的肩膀开始极其轻微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如同内部有根濒临断裂的发条正在疯狂地拧紧!呼吸急促得像破风箱。
“妈?”周明远立刻关掉水龙头。空间瞬间陷入死寂,只有母亲越来越响、越来越破碎的呼吸声。她猛地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泄露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身体晃动着像一片风中的枯叶。切刀从颤抖的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不大却惊心的铛啷一声!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单元门哐当的巨响!沉重疲惫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一步一顿喀嚓、喀嚓踩在楼梯覆盖的薄冰上,钥匙串哗啦作响。
门被更大力气推开,更加汹涌的寒气混合着浓重的机油、汽油和钢铁碎屑的气味撞了进来。周父裹着一身深蓝工装站在门口,冻得发红开裂的脸颊沾满油污,头发被汗湿后冻成一绺绺,肩膀带着沉甸甸的疲惫。
他一眼便看清了屋内的景象——地上的药渍、碎片、妻子捂着脸压抑颤抖的身体,和僵立在水池边、手上还抓着湿淋淋搪瓷杯的儿子。
周父脸上那些被寒气和油污覆盖的深刻纹路,在幽暗光线下猛地一抽。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来得及脱下沾满油污的外套。大步跨过门口的狼藉,几步就走到妻子身边。没有拥抱或质问,那双布满黑色油垢和老茧、关节粗大的大手,带着一种笨拙却沉稳到不可思议的力道,稳稳按住了妻子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肩膀。
他指根处皲裂的口子还渗着黑红的血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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