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沉重的牢门铁链被粗暴地扯动,发出刺耳的噪音。狱卒老周佝偻着背,端着一碗散发着馊腐气息、几乎看不到米粒的浊粥,慢腾腾地挪了进来。他那双浑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警惕而快速地扫视着牢内,最终死死盯在林澈那血肉模糊、仍在微微颤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上,以及他身边那卷染血的粗麻布。
“林公子,您这手……”老周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和贪婪。他走到林澈近前,看似随意地将粥碗放在地上,碗底却巧妙地压着一张折叠好的、沾着油渍的油纸包。
林澈心中了然。这老周,是陈定山旧部王顺的一个远房表亲,平日里靠着克扣囚粮、盘剥新囚的油水过活,贪吝刻薄,是这死牢里最底层也最油滑的蛆虫。但此刻,他袖口那不经意间露出的半枚浪花图案——正是陈定山托付给他的那枚青铜河工令牌!这枚令牌,是联系王顺的唯一信物,也是陈定山对老周施加的、超越银两的家族压力!
时机紧迫!林澈强忍剧痛和眩晕,挣扎着坐起。他迅速将写满血字的麻布卷紧,塞进地上的油纸包里,动作麻利地包好。“劳烦周大哥!”林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与急迫,“务必将此‘治河良策’,亲手交到刺史张问陶张大人手中!切记!必须是在他独自审案、屏退左右之时呈上!且……”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直视老周闪烁的眼睛,同时从怀中摸索出最后一块藏匿的、约莫二钱重的碎银,“若能事成,这锭银子便是酬谢!若能……让张大人看到这布帛的‘另一面’……”他用沾血的手指,在油纸包上比划了一个清晰的烘烤动作,眼神意味深长。
老周浑浊的眼珠瞬间被那点银光吸引,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飞快地掂量了一下碎银的分量,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枚冰凉的令牌。一边是唾手可得、足够他逍遥几日的银子,一边是族中长辈(王顺)的严厉嘱托和可能招致的杀身之祸……贪念与恐惧在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激烈交战。对银子的贪婪和对令牌背后势力的忌惮,像两只手在撕扯着他。
“成……成吧!”老周一咬牙,声音带着豁出去的颤抖,一把抓过油纸包,闪电般塞进自己油腻腻的裤腰深处,紧紧掖好,仿佛那东西烫手。“不过林公子,王奎那杀才派了人专门盯着俺哩!得找个……找个万全的由头……”他眼珠子滴溜乱转,额角渗出细汗。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有了!今儿个正好!刺史老爷要在外堂开审几桩‘通贼案’,俺就扮成给师爷送文书的小吏混进去!那会儿人多眼杂,兴许能成!”
就在这时——
“老周!!!”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裹挟着浓烈的酒气和暴戾,猛地从地牢甬道深处传来!正是王奎!
“你个老不死的磨蹭什么?!还不快给那小子喂毒……呸!喂粥!送他早点上路投胎!”王奎的脚步声伴随着兵勇的甲叶碰撞声,正迅速逼近!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老周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脸色瞬间惨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慌忙端起地上的粥碗,对着林澈装模作样地厉声呵斥:“吃!快给老子吃!死到临头了还他娘的挑三拣四!”说完,如同躲避瘟神般,头也不敢回,踉跄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牢门,裤腰里那个油纸包硌得他生疼,却丝毫不敢停留。
林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老周远去的、慌乱的脚步声和王奎暴躁的咒骂越来越近,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拳。掌心,那枚青铜铸造的浪花令牌,已被他手心的冷汗和残留的血迹浸透,变得温热而粘腻。这枚小小的令牌,连同那封浸透他鲜血的“奏章”,是他在这绝境之中,赌上性命、压上所有希望的……最后一枚筹码!他闭上眼,默默祈祷老周能闯过王奎的盘查,将血书送到张问陶面前。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
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