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浴炉膛内,橘红色的熔盐无声地翻滚着,如同一锅熬煮着希望的岩浆。
车间里静得可怕,只剩下炉火低沉的嗡鸣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空气灼热,混合着金属、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窝窝头味儿?
那是耀振国口袋里那块真窝头被烤出来的焦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炉膛深处。
那根用“陈年老酵头”(普通工业铬粉)重新熔炼、正在经历保温阶段的铬钼钢枪管毛坯,通体散发着均匀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沉睡在熔岩中的神兵胚胎。
老爹耀启明握着特制长钳的手稳如磐石,但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上一次的“石头疙瘩”断裂声还回荡在耳边,这次要是再出幺蛾子,他真怕自己忍不住把儿子塞炉子里回炉重造。
技术员小王屏住呼吸,手里那块湿布都快攥出水了。
肖芬仪则站在稍远处,一手拿着秒表,一手拿着笔记本,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冰,精准地记录着每一个时间节点。
她偶尔会抬起眼皮,扫一眼炉膛,再扫一眼旁边如同热锅上蚂蚁般焦躁不安、却又强行按捺住冲动的耀振国。
耀振国感觉自己快被烤熟了,一半是炉温,一半是急的。
他像一头困兽,在炉子前来回踱着小小的圈子,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稳住…火候稳住…钼老汤入味…千万稳住…”
保温时间终于到了!
“时间到!”肖芬仪清冷的声音如同发令枪。
老爹眼神一凝,长钳如龙探海,稳!准!快!夹住那根通红的毛坯,手臂划出一道沉稳的弧线,在耀振国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中,将其缓缓浸入旁边温热的盐浴淬火槽!
“嗤————”
绵长的蒸汽嘶鸣声再次响起,白雾升腾!但这一次,声音平稳,没有剧烈的爆响!白雾的规模也小了很多!
耀振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了?!他死死盯着白雾弥漫的淬火槽!
白雾渐渐散去。
淬火槽内,温热的盐水中,一根通体覆盖着均匀致密青黑色氧化膜、笔直如尺的枪管毛坯静静躺着!
没有扭曲!
没有断裂!
表面光滑,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
“成了!!”小王第一个忍不住欢呼出声,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老爹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长长吁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
虽然过程提心吊胆,但这兔崽子这次好像…真蒙对了?
耀振国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一个箭步冲到槽边,伸手就想去捞那根宝贝疙瘩!成了!终于成了!
贝氏体!高强高韧的硬窝窝头!
荧光绿毛发暂时滚蛋了!
“别动!”肖芬仪清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耀振国的冲动。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槽边,目光锐利地盯着那根毛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淬火只是第一步。现在,它只是一块‘脆皮烤鸭’。”
“脆…脆皮烤鸭?”耀振国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一脸懵逼。
“对。”肖芬仪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淬火后的组织(马氏体/贝氏体)虽然硬度高,但内应力巨大,性脆。
就像刚出炉的烤鸭,皮脆肉紧,但一碰就容易碎。”
她指着毛坯,“直接测试或者装机?等着它炸膛吧。”
耀振国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回火!
他差点把这最关键的一步忘了!
淬火只是把“窝窝头”蒸硬定型,回火才是“焖”出韧性的关键!书上写了!必须回火!
而且要严格避开250-400℃这个“鬼门关”——回火脆性区!
“回火!必须回火!”耀振国立刻点头如捣蒜,“而且要快!趁热!避开脆性区!”
他脑子里疯狂回放数据,“书上说…贝氏体钢…低温回火150-200℃!或者高温回火500-650℃!中间那脆皮区绝对不能碰!”
“书上?”肖芬仪捕捉到了这个词,镜片后的目光微微一闪,但没有追问,而是点了点头,“思路正确。但具体参数,需要根据我们的实际淬火组织和成分微调。现在第一步,是测量它的实际硬度,初步判断组织状态,才能决定回火温度。”
她看向小王:“去拿洛氏硬度计。小心点,别磕碰。”
“哎!好嘞!”小王立刻跑去拿仪器。
很快,硬度计被搬了过来。
肖芬仪亲自动手,动作精准而稳定。
她选取了毛坯上几个不同位置,小心地压上金刚石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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