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芬仪：“……”她看着眼前这个挥舞着窝窝头、口沫横飞讲解“材料调和学”的男人，那张素来清冷的脸上，再次出现了短暂的、清晰的裂痕！
错愕、荒谬、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被这强行嫁接的理论勾起的、纯粹技术层面上的好奇？
这太荒诞了！用蒸窝窝头解释回火脆性和元素协同？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他口中蹦出的“晶界”、“碳化物析出”、“脆性温度区间”这些词，又确确实实是专业术语！而且，他描述的那个“红脸白脸”的相互作用模式，在方向上…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歪打正着的影子？
肖芬仪感觉自己坚固的逻辑堡垒被这锅“窝窝头乱炖”砸开了一道缝隙。
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依旧，但审视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探究：“耀振国同志，你的理论…很…独特。但这是否过于…具象化了？材料科学有其严谨的物理化学基础。”
“严谨！当然严谨！”耀振国立刻打蛇随棍上，脸上堆满“遇到知音”的激动，“所以我才急着来找您啊！肖同志！我需要数据！需要理论支撑！来验证我这‘窝窝头模型’的普适性！”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我听说…图书馆里有本《合金钢冶炼工艺》？那上面肯定有详细的实验数据和理论分析！能不能…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我就想看看，书上说的跟我这‘窝窝头’路子，到底是不是一个理儿！”
他眼神“炽热”地看着肖芬仪，手里那个窝窝头被他捏得有些变形，充分表达着一个“民间科学家”对正统知识的渴求。
肖芬仪沉默了。
图书馆的规矩是铁律。
但眼前这个男人的表现…太矛盾了。
他满嘴荒诞的“窝窝头理论”，眼神却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他能随口说出专业术语，却又用最粗陋的比喻去解释。
红星厂技术科的名头挂在前面，王副厂长的支持似乎也是真的（虽然动机成谜）。
更重要的是，他提出的那个“验证模型”的请求，从程序上…似乎…勉强说得通？技术交流，查阅公开资料（那本书虽然涉密等级不高，但确实在可申请范围内）？
冰冷的程序逻辑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充满矛盾的“技术怪人”，在她精密如仪器的大脑中激烈碰撞。
耀振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他能看到肖芬仪镜片后眼神的细微变化，那是一种理智与某种被强行勾起的好奇之间的拉锯战。
他赌的就是这一点点好奇！赌的就是她作为一个技术工作者，无法完全抗拒一个（哪怕是荒诞的）待验证的“模型”！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肖芬仪终于有了动作。她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批准”，只是用一种恢复了部分冰冷、但少了些驱逐意味的语气说道：
“《合金钢冶炼工艺》，1954年版，在冶金区第三排书架顶层。”她报出位置，精准得像一台导航仪，“我可以帮你取出来。但只能在阅览区指定位置查阅，不得抄录，不得带离。
并且，”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耀振国，“你需要解释清楚，验证你这个…‘窝窝头模型’，具体需要查阅哪一部分的数据？我需要记录。”
成了！耀振国内心狂吼！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感激涕零”和“认真思考”的表情。
“太好了！谢谢肖同志！”他激动地搓着手，“我就想看看关于铬钼配比区间、不同回火温度下冲击韧性和硬度的对比数据！
特别是250到400度这个‘危险火候’区间的！
还有…有没有提到‘老汤’…哦不，是钼元素含量变化对‘安抚火气’…对抑制脆性的具体影响曲线！”
他尽量用“窝窝头”词汇包装着真实需求，同时精准地报出了他需要的关键章节和数据类型。
肖芬仪听着他这混合着专业术语和窝窝头黑话的需求描述，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耀振国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耀振国心里发毛。
然后，她转身，步伐依旧沉稳，走向了图书馆大门。
耀振国强压着狂跳的心脏，像个小学生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这一次，他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走进了图书馆！
阳光穿过高窗，照亮空气中的微尘，也照亮了他心中狂喜的火焰！
老张头依旧在打盹。肖芬仪径直走向冶金区，轻车熟路地取下那本厚重的大部头，动作精准而利落。
她拿着书，走到阅览区一张靠窗的桌子旁，放下。
“坐这里。书不能离开桌面。”她言简意赅，然后自己也在桌子另一侧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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