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东厢的小院,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陆小岚独自坐在窗下,口中喃喃:“这是什么年景,都快出正月了,居然还有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冰冷的铜雀。院外隐约传来压抑的哭声和远处街巷里模糊的喧哗,那是属于丞相王符的哀荣,与她这方寸囚笼般的宁静格格不入。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江瑶裹着一身寒气,小跑着进来,对陆小岚道:“岚姐姐!出大事了!王丞相发丧了!秦王殿下……殿下他竟然亲自为丞相抬棺去了!”
陆小岚摩挲铜雀的手指猛地顿住,指尖传来一阵锐利的冰凉。她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错愕:“抬棺?亲王之尊,为臣子抬棺?”这简直闻所未闻,严重逾制,萧宇他竟敢如此?是为了收买人心?
“千真万确!”江瑶用力点头,“外头都传遍了!说殿下悲痛欲绝,执意要抬,谁也拦不住!这会儿怕是已经快出城了!”
陆小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寒意覆盖。她蹙紧眉头,声音带着紧绷:“如此不合礼法,体统何在?这岂不是授人以柄?”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陈云舟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显然是听到了江瑶的话,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凝重,他走进来,对着陆小岚和江瑶微微颔首。
“云舟!”江瑶看到他,立刻迎上去,“你刚从外面回来?快说说,外边什么情况?”
陈云舟的目光落在陆小岚脸上,他心中了然,沉声开口:“殿下此举,并非作伪,更非逾制图名。”
陆小岚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等待下文。
陈云舟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敬意:“王相于殿下,非止是君臣,更是真正的恩师与慈父。殿下幼年丧母,在深宫之中孤苦无依,是王相,一力担起了教导之责。从开蒙识字,到治国理政的根基,再到立身处世的道理,皆是王相手把手、一字一句教导出来。殿下性子冷硬,少年时更是桀骜难驯,若非王相以极大的耐心和包容悉心引导,甚至不惜以自身前程在陛下面前回护,殿下恐难有今日。在殿下心中,王相的分量,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君臣之谊,那是真正的孺慕之情。”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王相骤然薨逝,对殿下而言,如同擎天之柱崩塌。殿下心中悲痛难抑,自责未能护住恩师周全,更觉愧对王相多年教导与回护之恩。那份沉重的哀恸与愧疚无处宣泄,执意抬棺,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也是他认为最该做的,向恩师表达最后敬意与愧悔的方式。这无关礼法,只关人心。”
陈云舟的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陆小岚的心上激起了一圈涟漪。她沉默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萧宇书房里那几卷被翻得起了毛边的书卷,还有他偶尔提及“恩师”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孺慕和敬重。那份感情,似乎并非全然作伪?可睿王府的密谋,盐帮的刀,又作何解释?一个能对恩师怀有如此真挚感情的人,又怎会……
她垂下眼,看着掌心的铜雀,那冰冷的金属似乎也无法再给她答案。最终,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过。
陈云舟见她不再追问,他看了一眼窗外越发阴沉的天色,对江瑶道:“外面风大,你也别总往外跑了。”江瑶点点头,挨着陆小岚坐下,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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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里里外外,白茫茫一片。素幡低垂,纸钱随风打着旋儿飘落,哭声压抑地起伏。王符遗命“不劳民,不扰官,即刻发丧”,皇帝亲临致祭后,灵柩便在一片肃杀中起行。送葬的队伍绵长而沉寂,官员们垂首默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秦王萧宇一身缟素,走在最前。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精神。当那沉重的楠木棺椁被十六名杠夫稳稳抬起时,他竟一步上前,肩头抵住了最前端的棺杠!
“殿下!使不得!”礼官和王府属官惊得魂飞魄散,慌忙劝阻。抬棺是卑役之事,亲王之尊岂能如此?
萧宇恍若未闻,肩头已实实在在地扛上了那冰冷的棺木。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迸起,那沉甸甸的分量压下来,不只是棺木的重量,更是失去臂膀的痛楚与朝堂倾轧的窒息感。他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泪水无声地滑过他紧绷的下颌,滴落在素白的麻衣上,洇开深色的印迹。这泪,七分是为痛失恩师、股肱之臣的真切哀恸,三分是为前路愈发艰险、孤掌难鸣的沉重压力。队伍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抽泣在空旷的长街上回荡。
终于到了城郊王家祖茔。繁复的仪轨过后,黄土渐渐掩埋了那具象征权力与智慧的棺椁。官员们开始陆续告退,偌大的坟茔前,很快只剩下王贤和几个王符生前最亲近的门生故吏,以及仍伫立墓前、身形萧索的萧宇。
王贤红肿着眼睛,走到萧宇身侧,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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