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烽烟,远眺是景,近观是险。这正月河西,黄昏朝阳交替间,竟无一丝寒意,透着股反常的燥热。萧彻(化名黄仲)与陈文清藏身于张掖附近一个农家小院,已逾三日。自军营脱身,消息想必早已飞抵京城。陈文清忧心于此,萧彻却另有所思——一件关乎生死、仅三人知晓的惊天秘事。
“殿下……”陈文清甫一开口,便被萧彻以眼神制止,“慎言,如今我是黄仲。”他压低声音,“文清,这三日我们在张掖左近徘徊,竟无丝毫异常,更无追兵盘查。一个被朝廷明旨‘就地处决’的重犯脱逃,州府既不张贴海捕文书,亦不调兵大索,岂非咄咄怪事?”
“确有不寻常处……或许,军中变故尚未传至张掖?”陈文清语气犹疑。
“断无可能!”萧彻自土炕上霍然坐起,摇头道,“那军营乃为整训新卒所设,距张掖城不过数十里之遥。如此惊天变故,岂能瞒得住张掖耳目?”
“殿下之意,此中大有文章?”
“定有蹊跷!”萧彻目光沉凝,瞥了眼窗外正扫洒庭院的农女婷儿,压低声音,“幸得你当日劝阻,如今细思,疑窦丛生:其一,你我连上数道奏疏,乃至我呈予父王的密信,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此等情状,岂不令人心疑?其二,传旨军中,按例应有快马驿卒先行通报,以便接旨。再者,传旨者向来是神行卫缇骑,此番怎会是宦官?更甚者,来的竟是父皇跟前红人王德全!”
“如此说来……竟是有人矫诏!意在构陷皇子,谋害太子?!”陈文清悚然一惊,声调微扬。
“噤声!”萧彻急以手势制止,警惕地望向窗外。婷儿仍在专心洒扫,并未察觉异样。二人遂起身出院,佯作散步。心中疑团渐次廓清,萧彻——此刻的黄仲——心绪稍宽,亦为三日前自己险些引颈就戮的冲动暗自后怕。只要父皇并无杀他之意,则政治根基尚在。眼下困扰他的,是那些不知所踪的奏章,以及最紧要的去向问题。
萧彻之父萧知远,随其祖父萧乾打下这江山基业。然萧乾登基未久,便于一场蹊跷的“酒后暴毙”中龙驭上宾,地点恰在当今端太后(昔年刘皇后)的寝宫。萧彻生于深宫,长于妇寺之手,直至投军,方初识人间烟火、田野阡陌。此刻,他与陈文清踏行于覆雪的田埂之上,苍穹俯视,不过莽莽雪原中两点微尘。
“文清,你乡梓何处?”
“江南,稽县。”
“哦?你这官话字正腔圆,可半点听不出吴语之感。”
“虽是南人,五岁便随家父北迁。幼时因这口音,没少在学堂与人争执。”陈文清忆及往事,嘴角微露笑意。
“争执?你倒有过少年意气。我入军前,连京城都未踏出一步。自幼便听窦太师满口之乎者也,”萧彻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暖意,“不过,有一事至今思之欣然。”
陈文清静待下文。
“便是与皇兄一同习武。那时授艺的,是邢叔叔。”
“可是那位与戎连铁骑鏖战三日三夜、力竭方休的邢老将军?”
“正是。他乃追随父皇开疆拓土的最后一员宿将,可惜……数年前也故去了。”萧彻语声微哽,旋即强抑情绪,“男儿有泪……见笑了。”面上浮起一丝苦涩。
“能落泪,是福分。”陈文清抬头望天,声音沉缓,“我初入行伍时,年不及冠。每逢战阵,眼见同袍兄弟前一刻尚在谈笑共食,下一刻便血染黄沙,须得由我背负归营……那时,泪总是止不住。后来……许是泪流尽了,心再痛,眼眶却干涩如枯井。”他平静叙述着,仿佛在说他人故事。
萧彻年岁比陈文清小十余载。这一对君臣的对话,此刻抛却了庙堂机锋与军国重事,唯余赤诚相对。未经世故的天真或为璞玉,历尽劫波犹存的赤子之心,方为真金。
“饿死我了……”甫从暗流地牢脱身的陆小寒,正蹒跚于一条幽深山道,他不敢走通衢大道,所见之人,难辨敌友。杀人越狱,怕已是暗流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三日亡命,牢头买来的几只烧鸡连骨渣都嚼尽了,此刻他竟有些想念那鸡骨头的滋味,懊悔当初丢弃得太快。眼前山道蜿蜒入云,不知所终。
大漠腹地,何来此等逼仄如“一线天”的深谷?陆小寒脑中混沌,无力深究。腹内空空如也,眼皮重若千钧。忽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整个人便栽倒在冰冷的山石上。气力耗尽,前路茫茫,连挣扎的意念都消散了。
“东靠河,西靠川,最美不过多兰川……”迷蒙中,似有清越歌声飘入耳际。陆小寒竭力想睁眼,身体却如灌铅般沉重。骤然,脸颊一阵火辣刺痛,迫使他猛地睁开双目!
一张年轻女子的脸近在咫尺,双手支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陆小寒惊叫一声,慌忙坐起,缩至土炕角落。
“嗯,精神头不错,看来是缓过来了。到底是男儿身,底子厚。”女子见他反应,撇撇嘴,转身便朝外走去。
陆小寒惊魂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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