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镇夜雾沉沉，枯藤斑驳的傩庙前，油纸灯影摇曳如鬼眼。林小叶缩着脖子，手紧紧拽着残破傩面，脚下碎石松软，夹杂几片泛青的桃符。夜色里，风吹过肩头，森寒入骨。他本应跟着戏班众人一道收拾祭台，但此刻台上却空无一人，那些熟悉的傩戏同伴，竟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台下传来一阵微弱的歌声——嘶哑、拖长、像绢帛在地上摩擦。
“傩面渡魂来……”
林小叶屏住呼吸，从指缝中望去。拱门下，悬挂着一行脚尖点地、青衣的傩戏班成员。他们的身体被红绳吊着脖子，照例涂着白粉勾勒的傩脸，眼中却空洞无神，嘴巴不断开合。
“糟了！”他险些惊叫出声，死死捂住嘴。每一具身体都僵硬却又诡异地活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支配着这些熟悉的同伴。他的视线越过灯火，发现戏班最年长的大师兄，竟还披着血污的戏服，手里攥着他昨夜悄悄藏起的那页黄符。
“师兄……”林小叶声音微不可闻。下一刻，脑海里隐隐响起幽冷的童谣。
傩面渡魂，道是逆命——
他奋力咽下一口唾液，刚想后退，却发现身后的庙门不知何时已缓缓关闭。古旧横梁上的铁锁，晃晃悠悠地碰在门板上。
“阴僮在哪里？”他咬牙压下涌上的恐惧，轻声念起傩语咒诀。指缝间渗出冰冷的血液，脸上一道青黑色尸斑浮现。
夜风兜头灌进，带起腐叶的腥气。庙宇深处的暗影缓缓蠕动，一道细若蛛丝的身影爬上梁间，黑影折射出儿童般的轮廓，脸上无眼、无口，只余漆黑阴洞。
“你要救谁？”那阴僮沙哑地在耳边低语，声音断断续续，似哭非哭，像是几个世界外穿来的回音。
林小叶强自镇定，攥紧手中的傩面。“你……你知道他们怎么了吗？为什么还在唱傩戏？”
阴僮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慢慢在他身后爬行。它指尖触碰地板，一路划过，留下密密麻麻的小脚印。庙里的傩班尸体被红绳操控，姿态愈发诡异，仿佛在演那一出《鬼引魂》。
微妙细腻的鼓点，一下下撩拨着林小叶的神经。他恨不得马上逃出庙门，但记得传承教义：傩巫若不逆命，阴灵永缠身。
“他们被困在了傩面里。”阴僮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要钻进骨髓。“你若代他们演完最后一折，也许能救下一人。”
“为什么是我？”林小叶艰难开口，指肚已被紧张汗水浸湿。
阴僮不语，将手指伸进他的傩面，轻轻一推——一瞬间，天地倒转，庙堂火光翻滚，耳边空空荡荡。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穿过了某个无形的薄膜，跌入另一段黑暗。
眼前一亮，他置身戏台中央，成为亡者中的一员。台下观众席上坐满了披麻戴孝的黑影，一双双耿直的眸子透出寒光。他抬头却发现身形模糊、裳带飘渺，原来自己的魂魄已无声无息地和傩班死者调换。
傩班大师兄的声音冷冷响起，似乎比死前还要有力：“小叶，轮到你了，唱那最后一断。能救几人，端看你的胆色。”
林小叶想喊叫，可声音从口腔鲜血中咕哝而出，只发出低低的嘶鸣。
台上，其他吊死者同时转首，眸中鬼火隐现，脸上的油彩滑落出血痕。他们古怪地随着鼓点摆动肢体，一曲傩舞在生死交界奏响。林小叶拼命试图想起傩巫遗法，可脑中逐渐混沌，记忆像被大雨冲刷。
“妖邪尚在，阴灵莫逆。傩面开，生死易。”
他咬破舌尖，努力唤出一句傩词，陡然见到台下黑影中有一双泛着微蓝光的狼瞳。那是一位外人，不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涌来。其中夹杂着寒风、狼嚎，还有祖辈习武的手势，他隐约认出那是北方萨满族裔的特木而。
林小叶意会，这也是九渊黄泉域里某种魂魄试炼：只有通过共舞、共唱，众人魂魄方可彼此串换，找回真正的自我。
“救人，必须直面死亡。”大师兄的阴影渐近，不容反抗地递给他那张血符。
他闭上双眼，脸上尸斑灼热，念出一段古傩祈亡：“魂归阴渊……血祭旧坛……逆命改数，魑魅退散！”
刹那间，鼓点炸裂，尸体齐齐一振。林小叶的魂魄飞速穿梭几具尸体间，每一具都残留死时的恐惧与执念。他咬牙坚持，回忆起每个同伴生前的温暖细节，并以傩面遮蔽残魂。
剧烈的铃声自远方传来，嘶鸣中夹杂女子凝练的咒唱：
“摄魂断命，灵音破禁——”
林小叶听出那是加叶兰的声音。她的青铜铃声像一道曙光，自黑暗另一端扩散而来。他用尽意识抓住铃音，在魂魄流转的夹缝中勉强稳住自身残念。
庙宇门户猛然震响，外头一道黑影扯裂封条。季火邪身披旧袍，左臂鳞纹闪烁，冷冷道：“傩戏班已非人世，黄泉不留仁慈——小叶，给我出来。”
低沉的刀鸣声突兀加入，像是百鬼齐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