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京海市。六月的阳光白得刺眼，带着一种粘稠的燥热，毫无遮拦地泼洒在反贪总局深灰色大楼冰冷的外立面上。
大楼里，中央空调全力运转的嗡鸣也压不住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纸张和油墨混合的沉闷气息。
七楼，东侧尽头。
新挂上“局长办公室”黄铜牌子的厚重木门紧闭着，将走廊的杂音隔绝在外。室内，冷气开得很足，甚至有些侵骨的凉意。巨大的落地窗前，深灰色的百叶窗帘被严丝合缝地拉下，只在底部边缘漏进几线锐利的光，切割着昂贵红木办公桌光滑如镜的桌面。
侯亮平就坐在这片精心营造的、象征权力的冷肃与幽暗之中。
他向后靠在宽大高背真皮座椅里，崭新的藏青色局长制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肩章上银色的徽标在阴影里闪着冷硬的光。
他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报告，纸张边缘几乎被他不自觉收紧的手指捏得卷曲。
半个月了，自从坐上这把椅子，他就像一头被关进华丽笼子的困兽，焦躁地等待着撕咬猎物的机会。
老丈人钟正国的声音犹在耳畔：“亮平啊，新官上任，位置要坐稳，得拿出响当当的东西来。”响当当的东西？侯亮平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没有比一桩大案、要案更能让他的名字在汉东，乃至更上层，掷地有声的了。
笃笃。
敲门声谨慎而有节奏。
“进。”侯亮平的声音不高，带着刻意压制的威严。
门被推开，陆亦可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杯走了进来。
她穿着合身的检察官制服，身形挺拔利落，只是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审视。她将杯子轻轻放在侯亮平手边远离文件的地方，氤氲的热气在冷气中迅速消散。
“局长，您要的咖啡。”
陆亦可的声音平稳，目光却扫过侯亮平手中那份被捏皱的报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侯亮平没看咖啡，也没看陆亦可。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钉死在刚刚翻开的报告内页上。陆亦可无声地退后半步，站在办公桌侧前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报告并不厚，核心内容一目了然。
姓名：叶小萱。
单位：汉东省公安厅京海市下辖城东办事处。
职务：行政秘书（三级科员）。
照片上的女孩很年轻，眉目清秀，穿着朴素的制服衬衫，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略显拘谨的、公式化的微笑。背景是堆满文件的普通办公桌，毫不起眼。
然而，视线下移，落到后面的附件上时，侯亮平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
那是几份银行流水单的复印件，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目中，几个用红笔狠狠圈出的条目，如同雪地里泼洒的鲜血，刺眼夺目。
收款人：叶小萱。
币种：USD（美元）。
金额：一笔$500,000.00。一笔$1,000,000.00。一笔$1,500,000.00……累计，超过三百万美元！
汇款方：账户号码一长串加密字符，户名处是冰冷的、令人浮想联翩的备注：“未知境外账户（IP指向：美丽健合众国）”。
汇款时间：集中在过去三个月内。
账户余额：3,287,654.19USD（美元）。
备注：该账户除上述大额入账外，无其他异常收支，余额基本未动用。
三百万美元！
一个三级科员，一个在公安厅最基层办事处处理文件、端茶倒水的小秘书！
她的年薪，不吃不喝干一百年，也攒不下这个数字的零头！
“呵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低笑，突兀地从侯亮平喉咙里挤了出来。他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之前的焦躁和阴郁，而是骤然点燃了两簇跳动的、名为“猎物”的火焰，幽深得近乎邪恶。
“陆亦可，”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手指重重地点在叶小萱的名字上，指甲刮过纸张发出刺啦的轻响，“看看！看看我们这位叶秘书！汉东公安厅，祁厅长治下，真是藏龙卧虎啊！一个小小的办事处秘书，银行户头里躺着三百万美金！还是从漂亮国，未知账户打进来的！”
陆亦可的目光也落在那些惊心动魄的数字上，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资金来源确实异常。但是局长，”
她抬起眼，直视着侯亮平眼中那两簇过于炽热的火焰，“仅凭流水异常就下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我们甚至没有对她进行任何初步接触和外围调查。比如，她是否有海外亲属？是否存在合理的赠与或继承？账户资金流向如何？她本人对此是否知情？这些疑点都需要……”
“疑点？”侯亮平猛地打断她，声音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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