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阶寒气穿透薄薄的鞋底(一双不知哪个杂役丢弃的、沾满油污的旧布鞋,此刻套在她脚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脚心。刑风堂那扇巨大的乌沉木门紧闭在她身后,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黑色山峦,将所有的光明和压迫隔绝在内,只留下门外甬道永无止境的昏暗与血腥气息的余韵。
谢灼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身体像一具失去牵线的木偶,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猛烈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几乎要冲破喉咙。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颈侧那道已然结痂却依旧隐隐作痛的伤痕,提醒着她方才直面生死阎罗的恐惧。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着灰尘,在脸颊上留下冰凉的轨迹。她死死地盯着脚下那份薄薄的卷宗,萧执如同丢弃垃圾般甩在她面前的唯一“凭证”。
三日。证明不了……脚下那团无声的“肉块”和王录事惨白的脸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闪现。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呼啸着要将她彻底淹没!一个无权无势、烙印刺目的罪奴,赤手空拳,如何撬开一桩被精心掩埋多年的血案铁幕?这卷宗里能有什么?一张废纸?一个更深的陷阱?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尖锐的刺痛如同火星,瞬间燎痛了她混沌的意识!不能倒!倒在这里,就真的粉身碎骨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污浊的空气带着血腥和铁锈味灌入肺腑,呛得她咳嗽起来,却也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恐惧!她用沾着血污和灰尘的鞋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将那份躺在地上的薄薄卷宗拨弄到近前,然后,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缓缓弯下僵硬的腰。
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纸面,带着石板沾染的尘土。她将那几页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张拾起,紧紧攥在手心。纸页边缘染上了她掌心渗出的温热血迹,晕开几朵不规则的暗花。
没有时间犹豫。她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离开刑风堂那令人窒息的门前区域,退回到甬道一侧冰冷的石壁阴影里。背靠着坚硬冰冷的石头,她才感觉一丝虚弱的支撑。她颤抖着,几乎是撕扯般地翻开那几页纸。
光线昏暗,壁灯的光晕只能勉强照亮字迹。纸张不多,只有寥寥三四页。墨色尚新,显然是近期才收集誊录的情报。记录极其简洁,冰冷得如同刀刻:
周家现状:周文礼:现任家主。永昌十六年袭业。性奢靡,嗜赌。周家产业(绸缎、田庄)败落近半。多与洛都纨绔子弟及商行东家往来,尤与“通源钱庄”少东家马三魁过从甚密。名下新增产业:城南“醉胭脂”赌坊三成干股(疑为抵押借贷所得)。周宅:仍居洛都东城旧宅。仆从遣散大半。
相关人:钱栓:周家老仆。周茂财死后未离府。现为周宅门房兼杂役。年逾六旬,孤寡,嗜酒,胆小。
翠娘:周文礼妾室。原为“春意楼”妓子,永昌十七年赎身入周府。性泼辣善妒,与正妻王氏不睦。周文礼近宠。疑掌握周文礼部分私密账目。
王氏:周文礼正妻。米商王守业之女。性懦弱,常年礼佛,不问家事。居于西偏院。
情报到此戛然而止。没有分析,没有推断,只有冰冷的事实罗列。
钱栓!周家老仆!那个证词被篡改的关键人物!他还活着!就在周家!翠娘!周文礼宠妾!可能握有私密账目!王氏!正妻,礼佛不问事……
狂喜如同闪电,瞬间撕开了绝望的阴霾!虽然只有名字和寥寥数语的性格描述,但这无疑是指明了方向!萧执……他并非完全断绝她的生路!他给了她最需要的名字!
这冰冷的名单,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是她三日搏命的起点!
“呼……”
谢灼长长地、压抑地呼出一口浊气,冰冷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如同淬火钢刃般的锐芒!她没有片刻停留,攥紧了这份染血的名单,转身,再次踏入甬道那幽深冰冷的黑暗中。脚步不再虚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
甲字库深处,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谢灼蜷缩在一排高大乌木架形成的狭窄夹角里,借着从高处气窗透下的、极其微弱的天光,全神贯注地翻阅着刚刚从堆积如山的卷宗底部翻找出的一份泛黄发脆的笔录副本。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虫蛀的孔洞,一行行模糊的墨迹在她眼中飞速掠过。
是关于周茂财暴毙案负责仵作的身份记录和简略背景。她要确认当年验尸之人的身份背景,是否存在被收买的可能。同时,她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机栝,反复咀嚼着那份冰冷名单上的每一个字眼。
钱栓……孤寡……嗜酒……胆小……胆小!这个词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花!
一个计划,如同毒蛇缠绕上冰冷的岩石,在她心底缓慢而清晰地成型,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靠近审讯核心的机会!一个能让她的琴……发出声音的机会!
她猛地合上手中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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