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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霡霂引》 (1/2)

五年光阴,倏忽如指间流沙。当年襁褓中啼哭的褴褛婴孩,已悄然出落成娉婷少女。春寒料峭,侵肌入骨,一方破落小院中,两鬓早染霜华的男人佝偻着嶙峋的脊背,伏在吱呀作响的陋桌上,笔锋悬凝,似在对抗这无孔不入的湿冷。

“舅父,余下的阿鹂来写。春雨将至,寒气逼人,您快回屋避避。王婶的信,缓一时也无妨,您的身子骨,再经不起半分凉意了。”少女燕鹂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旧衫,声音清泠,裹着不容置喙的关切。

沈研卿喉间滚过几声压抑的闷咳,目光未曾稍离笔端,只低声道:“不妨事…这雨,尚需酝酿片刻,只余…这最后几笔了。”气息微促,字句间已带上了力竭的断续。

“舅父可要言出必践,莫待会儿又沉湎于那‘此情此景,如何如何’了。”燕鹂语带娇嗔,眸底却盛满忧色。她旋身钻入低矮的窝棚,着手张罗午食。俯仰间,一缕鸦青鬓发垂落,拂过她专注的侧颜。

燕鹂,罪臣遗孤。昔年献帝践祚,朝堂翻覆,血雨腥风。沈、燕两族,顷刻间大厦倾颓。唯赖那“集福律法”——大烁开国皇后为早夭的福临公主所立,言明满门抄斩之祸不及周岁女童——尚在襁褓的她,方得一线生机。这条律法,如一道无形的烙印,令每个侥幸存活的稚子,终生铭记那从未谋面的公主“恩泽”。

沈研卿,昔年沈氏芝兰玉树,清流门楣。全仗先帝御赐的免死金诏,才于森然刀口下挣得残喘。代价是终身褫夺功名,流放这瘴疠肆虐的江渝绝地。流徙途中,风雪如刀,风寒蚀骨,高烧几度濒死,更兼至亲凋零之痛,直如万箭攒心。若非念及身后尚有一缕沈燕血脉,那襁褓中待哺的孤雏阿鹂,他早已随族人共赴幽冥。那场浩劫,不仅碾碎了他的青云之志,更夺走了他的康健体魄,唯余这缠绵肺腑、跗骨之蛆般的沉疴痼疾。二十三载年华,却已霜雪侵鬓,形销骨立。一句句淬毒的“肺痨鬼”,似无形的寒铁锁链,日复一日,勒进他残存的骨血,将这昔年意气风发的才俊,寸寸拖向无光的死寂深渊。

檐角,水珠渐密,敲击着青石,声声催寒。燕鹂将一碗氤氲着热气的薄粥置于舅父手畔,声音清越,带着破开阴霾的亮色:

“舅父,阿鹂琢磨出的双面绣法,得了镇上锦绣坊玉娘东家的青眼。她欲邀我入伙。月有三十两底银,绣成一条双面锦帕抽二分利,制成一套华服则抽四分。若我肯将绣技倾囊相授,铺中所有流水,分我三成。”她眸光灼灼,如暗夜星子,“今日我便去与她敲定此事。往后有了这稳当的营生,您便卸下重担,安心颐养。阿鹂已长成,理当由我撑起这个家,侍奉舅父了。”

“食不言,寝不语。”沈研卿面上绷着旧日的规矩,指尖却在冰冷的桌面上几不可察地一蜷。那汹涌的激赏与难以言喻的酸楚慰藉,终是冲破了强筑的堤防,化作眼底一点微不可见的湿意,悄然洇上他紧抿却微微上扬的唇角。心底唯余惊涛:这孩子…竟已淬炼至此!自五年前离了那豺狼之地,昔日懵懂雏鸟竟似涅槃,心窍玲珑,行事章法俨然。琴棋书画触类旁通,随山野徐翁辨识百草、修习岐黄,更练就了猎兽设陷的生存之技。如今,竟凭一双捻针引线的素手,于方寸绣绷间,为这风雨飘摇的家挣下立身之本!其心志之坚,天分之高,纵使他这曾享誉文林的才子,亦不免在心底击节喟叹:若生为须眉,其成就,恐非己身所能企及。

“舅父宽心,阿鹂此去,半日必归。”少女利落地披上陈旧蓑衣,身影挺秀如竹。

沈研卿凝望着那单薄却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背影,眼中忧虑如浓墨翻腾,终是忍不住哑声叮咛:“阿鹂…路上务必警醒。若…若天色向晚,万勿逞强赶路,务必恳请东家收留一宿。女儿家孤身夜行…凶险莫测……”

话音未落,院门处一声粗犷却透着暖意的吆喝穿透雨幕:“鹂姑娘,上车喽!再耽搁,日头可就撵不上咱这老牛破车咯!”

“晓得了!舅父快进屋,雨势大了,寒气侵人!”燕鹂语速快而清晰,眼见舅父依言蹒跚转身,才如轻捷的雨燕般奔向院门,灵巧地跃上那辆吱嘎作响的牛车。

车轮碾过湿滑的石板路,溅起细碎水花。赶车的汉子刘东——阿东,侧过雨水纵横的黧黑面庞,嗓音带着军旅磨砺出的沙砾感:“阿鹂,听我老娘念叨,你在镇上寻摸要出手的宅子?”

“正是,”燕鹂紧了紧蓑衣领口,声音清越地穿透雨帘,“阿东哥可有门路?”

阿东年方廿许,曾是长威军骁骑营的兵长,猎户出身,一壶雕翎箭曾在军中博得“穿杨手”的薄名。数载前战阵负创,折了腿骨,黯然归乡。为续他这条伤腿,老母刘婶与发妻东嫂,耗尽了微薄家底,生计眼见着就要坠入无底深渊。若非燕鹂时常冒险入深山采得珍稀草药接济,又悄悄将打猎换得的银钱分润,这家破败的茅檐,怕早已被凄风苦雨彻底摧垮。是以,明知这漫天风雨如晦如磐,阿东也定要亲自执鞭,护她这一程平安。感念这份再造之恩,他曾将一身箭术心得倾囊相授。每回教习,阿东心头都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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