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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沉鳞赋 (1/2)

暮色浸染着潮湿的青石板巷,市井喧嚣裹挟着鱼腥味扑面而来。蜷缩在污水中的少女被针扎般的疼痛唤醒,睫毛沾着污水颤动时,透过垂落的发丝,看见油灯将妇人臃肿的影子投在斑驳砖墙上。生锈的菜刀与砧板碰撞出刺耳的刮鳞声,飞溅的鱼血染红了妇人粗布围裙。

“您看这鳜鱼眼珠子还透着亮!“妇人堆起谄笑,刀刃挑起银鳞闪烁的鱼身,“清蒸半刻钟,鲜得能叫人把舌头吞下去。“握玉扳指的男人摩挲着翡翠念珠,鼻尖几乎触到滴血的鱼鳃:“宽限两日,五十两纹银少不得分毫。“镶金牙的冷笑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

待马蹄声碎在暮色尽头,妇人转身朝街角啐出浓痰,铜钱大的唾沫星子落在少女苍白的额角。油腻的围裙扫过积水潭,牛皮靴碾住少女支棱的肩胛骨:“装什么千金小姐?“粗粝的手指突然揪住鸦青长发,将单薄身躯拽成扭曲的弓形。

水缸倒影里闪过寒星般的眼眸,那簇倔强的火苗刺痛了施暴者。掌风裹着鱼腥劈下时,少女撞向盛满死鱼的水瓮,龟裂的陶片间渗出蜿蜒血线,将水面漂浮的鱼目染成淡红。妇人盯着涟漪里破碎的倒影,抬脚将漂起的死鱼碾进血泊。

破瓦罐里熬煮的鱼胶泛起浊白雾气,少女在草席上蜷成将死的虾。昏沉间望见这一世二十年光阴化作腥臭的烟——六岁那场秋雨里沾血的囚衣,十岁寒冬浸透污水的单衫,而今草帘缝隙漏下的月光,正把肺痨书生咳出的血沫染成银鳞。

“阿鹂若..咳咳..有什么好歹,必得治你个故意杀人之罪“书生攥着发霉的草席嘶吼,青筋在颈间扭成挣扎的泥鳅。鱼刀剁进榆木砧板的闷响截断了他的话,妇人踢翻了墙角腌海带的陶瓮。

“痨病鬼装什么青天大老爷?“她甩着沾满鱼肠的围裙逼近,鳞片在油灯下泛出匕首的冷光,“当年要不是我拿卖鱼钱赎你...你们两现在都不知道被卖到哪个青楼楚馆让人玩死了“

少女睫毛上的血珠突然坠入幻境。她看见父亲刽子手的鬼头刀化作了妇人剁鱼的钢刃,书生咳出的血在草席上蜿蜒成当年流放路上的车辙印。墙角药罐咕嘟冒泡的水汽里,飘着母亲投缳那晚相似的月光。

“你...咳咳...粗鄙...“书生突然暴起的身影像条搁浅的银鲳,撞碎了梁上悬着的咸鱼干。霉斑在苇席上疯狂滋长,吞没了少女最后半声呜咽。

晨雾裹着鱼肆的腥气渗入草席时,阿鹂在溃烂的伤口里嗅到了流放路的味道。舅父沈砚卿的手正悬在她额角上方,指尖将触未触的阴影,恰似十年前刽子手鬼头刀将落未落的弧度。

“咳咳...灶上...“书生青衫袖口的补丁擦过少女结痂的唇角,露出的半截腕骨泛着药渣的褐黄。阿鹂盯着他中指内侧的墨渍——那本该是悬腕题匾时染的徽州松烟,如今却混着鱼肆的腥膻,在替药铺抄方的糙纸上洇成团团污迹。

张氏的剁鱼刀突然劈进榆木砧板,惊飞了梁上哺雏的燕子。“痨病鬼还当自己是县太爷公子哥?“她脖颈间的银鱼锁撞在腌鱼缸沿,叮当声混着刮鳞的锐响,“当年要不是我...“

白玉扳指从沈砚卿襟口滑出的刹那,二十年的光阴裂开一道缝隙。阿鹂看见那抹冷光穿过记忆的烟尘:祠堂百盏长明灯下,这枚御赐玉玦曾盛满清明祭酒,在族老们指间流转如月华。而今它躺在张氏沾着鱼肠粘液的掌心,内侧“诗礼传家“的篆刻正卡进一道陈年血痂。

“写!“张氏的剖鱼刀尖挑着契纸,在砧板剁痕最密集处拍出闷响。沈砚卿握笔的手悬在血渍斑斑的木纹上,狼毫尖端凝着的墨汁将坠未坠。阿鹂数着他腕骨颤动的次数,七下,恰是当年鬼头刀挥落的计数。

休书上的“不事生产“浸在鱼鳃状污渍里时,码头运鱼车的木轮声碾碎了祠堂古钟的残响。张氏肥厚的手指掠过“琴瑟不谐“四字,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突然刺向阿鹂:“丧门星笑什么?“

少女干裂的唇角确乎弯着。她正看着墨迹被咸鱼油渍吞没,恍如当年族谱坠河时泛起的涟漪。舅父咳出的血沫溅在契纸边缘,晕染成流放路上深深浅浅的车辙,而张氏甩出的算盘珠滚过满地鱼鳞,恰似刑场崩落的囚枷铆钉。

“拿着你们的破烂滚!“妇人将休书甩向药罐,陶瓮里沸腾的败酱草汁瞬间吞没了纸角。沈砚卿弯身拾起染血的襁褓残片——那是阿鹂被抱进鱼肆时唯一的锦绣,如今裹着三块冷硬的黍饼。

晨光穿透檐下咸鱼阵时,阿鹂在舅父背脊的“沈“字补丁上看到了囚衣编号的幻影。运鱼车的吱呀声混着肺痨的咳喘,将白玉扳指最后的反光碾碎在满地浊泪里。少女攥紧的半块黍饼渣刺入掌心,恍如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碎玉——那上面也刻着半阙断尾的家训。

咸鱼干在渐炽的日头下滴落浊油,将砧板上的休书泡成糊状。当最后一行“各生欢喜“被鱼目黏连时,阿鹂忽然听见祠堂古柏的呜咽。那声叹息掠过张氏发间歪斜的银鱼簪,坠入腌缸泛起死鱼肚白的泡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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