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暗影交错，骤雨忽至。琼台宫楼，檐角铜铃叮咚乱撞，如碎玉相击，肆风席着雨幕斜扑入窗，烛火明灭摇曳，案上残卷亦被掀得哗哗作响。
青石阶前，归雪消瘦的身影跪在雨中，雨珠侵袭她单薄的衣裳，脂玉般的肌肤也残败不堪，一双清眸暗浊无光，手中绸帕早已浸透，难辨是雨是泪。
时国势飘摇，朝局倾危，虞国大军压境，烽火照夜，鼙鼓震天，陈太子为求媾和，竟弃人伦与不顾，将同宗的阿妹献与敌国和亲，不询其愿，不察其悲。
而这送出的和亲之人，正是雨中的归雪。
今夜，是她跪在郡主府的第三夜。
穹天墨垂，大雨如注，归雪终是开了口，喉若焦釜，声如裂帛。
“求......求阿姐赐我白绫，准我自戕，雪宁死社稷苍生，不死虞人身下。”
声如游丝，却字句似刀。
归年立于窗前，双目忧伤，难辨眸中之意。
她从未了解过归雪，只觉得阿妹是一个阴鸷难以揣测的稚童，心思缜密却疯癫无常。
奈何二人同母同源，曾经一起在他国为质，又长着一张极为相似的面容，她终是心疼，挥了挥手，吩咐下人将归雪带进屋里来。
屋外雷声大作，夜风侵袭着归雪的身体，她早已狼狈不堪，摇摇欲坠，下人跑着过去，一把红纸伞落在头上，归雪干瘪的脸色终于红润了不少。
“阿姐愿见我了？”
下人颔首，小心的扶起她纤细的手，慢慢的走向这灰暗的琼台宫楼。
雨帘如幕，林树摇曳，归雪红着眼，瘦削的身子直直的跪在归年的面前，眼中无惧色，唯有求死之决绝。
“阿姐，您既然愿意见我，定是准了我自戕的请求，只是父王那边，您要多费心思，莫要让虞国与我陈交战......”
归雪眼睛暗淡一瞬，复说道:“置万千臣民于水火之中。”
归年冷哼一声，一身玄色的袍子衬着她清冷的气质，不可置否的声音开口道:“你既为了天下苍生，去和亲又有何妨？”
“雪生在陈国，怎愿受敌国之辱。”归雪愤声道。
归年脸色黑沉，似乎被这句话刺中了心底。
“你这是自私！虞国三十万大军已经压境，华郢失守，下一步他们就要攻进陈都了，你若和亲，虞国承诺撤兵，此等不费一兵一卒之事，缘何不愿？”
归雪停顿一刻，愤怒烧进胸腔，两只眼睛充了血，她咬紧嘴唇问到:“大王宁愿相信虞人，也不愿相信陈兵，以美人换太平，那将军何用？战火纷乱，我陈人为求和不是割城就是送姬.......”话未尽，她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如此懦弱耻辱的姿态，骨气何在？”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声音响彻宫楼，归雪的嘴角渗出血，一个清晰的掌印落在白皙的脸上。
归年双眼通红，扬起的手传来苦麻的感觉。
“休要妄言！你不过一个即将合亲的公主，陈人的骨气，还轮不到你来说！”
归雪偏过头，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高傲的阿姐甘心做亡国之奴，自己泣血之泪，转眼化作天大的笑话。
她摸了摸脸上的掌印，苦笑着嘲讽道:“阿姐不愧是陈国的郡主，当真是大公无私，也是，多亏有了阿姐，才让我们这些陈人苟活至今，陈国的士兵不敢血洒战场，陈国的百姓不敢抵抗，都是阿姐和太子，还有这些归家宗室的功劳。”
归年又是抬手，双目猩红，内心的伤疤被揭开，积压多年的耻辱感顿时无地遁形，她不愿承认阿妹说的话，也不愿接受自己的过错。
“闭嘴！小小公主，竟敢质疑太子，谬论权政，你就不怕我为了陈国百姓替天行道，将你这个不肯和亲的罪人处死！”
“好啊！雪本就不愿受虞人之辱，阿姐若能成全，雪甘愿赴死。”归雪瞪着双眼，倔强的脸上却布满了憔悴。
归年抬起的手迟迟没有放下，阿母拼死生下了她们二人，赐予她们同样的鲜血，同样的面容，眼前人决绝的双眼，与自己太过相似，她的喉如针刺痛，想说出什么刻薄的话却无法开口。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早就由不得我们。我又何尝不是，一生皆错，你我同宗同源，我怎会舍得你远走他国，受他人之辱。”
听到这话归雪立刻站起身，两只手紧紧握住归年扬起的手，深眸难辨明暗。
“阿姐，你我骨肉相依，昔日于他国为质，一起被人欺负，一起奔波逃命，阿姐还......还受过那样的耻辱，那种日子，雪从来没有忘过，难道阿姐忘了吗？”
归雪稍作停顿接着问道:“难道阿姐的心就不疼吗？你就真的心甘情愿？”
归年心头一惊，眼前人的意谋似乎越来越清晰，甚至不惜用曾经誓死守护的秘密来要挟，她心里苦涩，哽咽难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