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离别与相聚
蝉蜕固执地黏在斑驳的银杏树干上，像被时光遗忘的标本。教室后排，孙一正专注地拆解手抄报，锋利的裁纸刀划过塑料膜的声响，与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交织成夏日独有的韵律。李憾坐在斜对角的位置，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纤长的睫毛下投下十二道细碎的阴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抄报的封面，纸张在指尖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内心躁动不安的回响。
“这些都给你。”孙一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小山般的彩色塑料膜推到李憾面前。蝉鸣声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李憾这才注意到，她校服的第二颗纽扣上，沾着一块不规则的蓝墨水渍，像是不小心落下的星辰。
“李憾，你想去那所初中…”孙一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带着一丝犹豫，却被裹挟着热浪的风揉碎，消散在空气中。李憾抬起头，对上她略带期待的目光，喉咙发紧：“我也不知道，要看那所初中能收留我！”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的回答笨拙又生硬。
“李憾，我们一起去四中读书吧！”孙一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漫天星辰。李憾心头一震，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好！”他脱口而出，手心的汗瞬间打湿了手抄报上“科技手抄报”几个字，字迹在湿润中晕染开来。
“就会说好？”孙一轻轻拍响窗台，惊飞了窗外正在偷食的麻雀。李憾慌乱地低头，看着被自己揉皱的书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刻，阳光穿过孙一的指缝，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亮得刺眼，刺得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更看不清她虹膜里那片神秘的纹路。
“那谢谢你！”李憾嗫嚅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孙一歪着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嗔怪：“真是的，马上就要分别了，你就一点话也不想和我说吗？”李憾咬着嘴唇，扯着书皮的手指关节发白。他在心里疯狂呐喊：我想和你去同一所初中，在同一个班级读书！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可话到嘴边，却像被无形的枷锁锁住，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终究是困在阴影里的蛾子，面对那束温柔的光，满心向往，却又怯懦得不敢靠近。孙一转身时，发梢扬起的碎金如同教堂彩窗漏下的圣光，将他荒芜又自卑的内心照得无所遁形。这束光，成了他往后岁月里最深的刻痕，每当夜深人静，心底那道被光灼伤的印记便会隐隐作痛，结着痂，却永远新鲜。
“好吧！既然你现在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那就不说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孙一的嘴角突然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像被风吹折的书页角，带着一丝倔强与失落。她踮起脚尖旋转，帆布鞋在水泥地上蹭出一道浅浅的弧线，仿佛要给这个仓促的告别画上句号，却又故意留了个缺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时光流转，放榜那日，校园里弥漫着紧张又期待的氛围。李憾站在布告栏前，目光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搜寻。他数着墙上的爬山虎叶子，一片、两片、三片……三十七片叶子数完，“孙一”两个字终于从四班名单里浮出来。与此同时，九月的第一片落叶恰好擦过他滚动的喉结，带着一丝凉意，也带着些许失落。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走廊尽头的教室，透过玻璃，他听见风铃般清脆的笑声传来——少女发间的银蝴蝶在秋阳里轻轻振动翅膀，而他们之间，仿佛隔着十二个盛夏的光年，那么近，又那么远。
教室门口，阳光斜斜地洒下来，将李憾的身影削得单薄而孤寂。孙一望着他垂在裤缝边微微发抖的手指，原本准备好的问候突然卡在喉咙里，失去了所有开口的勇气。
“同学姓名？”老师的圆珠笔尖悬在花名册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李憾。”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点名册的某处。“先找位置坐吧。”老师的指尖划过名单，在某个名字上短暂停留。
李憾的目光被前排熟悉的马尾辫吸引，不自觉地走向那片光亮。就在他即将靠近时，前排突然转过一张带着狡黠笑容的脸——是李乔。“看哪个姑娘呢？”李乔的笔帽戳在他肋骨上，调侃的语气让李憾惊得差点跳起来，课本哗啦散落一地。“你——”他慌忙去捡，耳朵红得像窗外的晚霞。“孙一在还偷看别人？”李乔压低声音，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别胡说！”李憾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这种玩笑开不得...”“哟，还护上了？”李乔的调侃被班主任的拍桌声打断。
刘红老师的自我介绍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李憾的思绪早已飘远，只零星记住了“英语老师”几个字，余下的时间都在数前排孙一发绳上的珍珠有几颗，一颗、两颗、三颗……
“排队了！”李乔拽他衣袖时，李憾才惊觉教室里已经空了大半。走廊上，阳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正数着前面的人头，突然听见——“李憾！”孙一的声音像一颗薄荷糖落进耳里，清甜又带着一丝惊喜。他转头，看见她眼睛弯成月牙：“真巧啊。”“嗯...真巧。”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心跳却快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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