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悦掌心浸汗,齿关紧咬却颤抖如纤。
“说,是不是你?”李承渊青袍无风自震,周身的戾气能将地上的雪花凝固。
她咬咬牙,闭上眼睛,“是,是我。”
说完,她呼出一口气,睁开眼帘,有些控诉地道:“殿下,她不过一低贱女子,哪里比得上我这个高门贵女?你一向不近女色,那日却金屋藏娇,我怎能不恨得咬牙切齿?是我刻意拉着几位姐妹在她面前聊天,故意告诉她的。”
李承渊怒极反笑,目光勾魂摄魄,“既然如此,那孤就留你不得了。”语毕,他五指如铁钩,抵着叶雨悦的喉结微微施力,“这一寸骨节,够你咽几次错字?”
“我将殿下的想法告诉她,这也是错?难不成殿下真喜欢上那江南女,怕她知道?”叶雨悦扣打他紧勒的手臂,使劲迸出这句话。
她的话就像一把薄刃,精准地割开他层层掩饰的伪装,剜出他深藏的感情。他将手撤开,背对着众姬妾,“你们都给孤滚开。”顿了顿,缓缓侧头,“叶雨悦,你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孤罚你从今日起,每日给后院打扫落叶积雪。”
直到李承渊走远,叶雨悦额间青筋暴起,跺脚怒道:“姚纤婀,你个贱人。你最好别回来,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
这夜,高武让亲信先在白天出城,晚上让姚纤婀假扮成金吾卫的一员,支开其他人后,将她带出城。
姚纤婀立于城门下,白衣被风掀起空荡荡的轮廓,犹如折枝新柳,稍有露水便能压弯她的纤躯,高武见状叹了口气,递给姚纤婀一些银票。
女子按住他的手掌,力道不重却不容置疑,昂首说道:“将军背着太子将我送出城,若被发现,等于自断仕途。此恩此德已令我无以回报,岂敢再收大人钱财?”
高武摆摆手,自嘲一笑,“姚小姐毋须多礼。大丈夫就该担道义,破强梁,见死不救者,岂是大丈夫所为?就算他日被太子革职拿问,高某亦无怨无悔。”顿了顿,“只是江南离此地有千里之遥,姑娘若不收下高某的银票,山高水长,仅凭你一弱女子,如何能安然抵达?”
姚纤婀朝他鞠了一躬,月光下映出她皎洁的容颜,“将军放心。冻土之下,寒梅根须虽然需在黑暗中攥紧每一寸土壤,然待春暖之时,满树鲜花却无一朵仰赖他人的东风。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来的,那我就只能靠自己走回去。”
高武见她傲骨铮然,眸中似有亮光闪过,待他想启口时,女子已决然离去。
——
这年的冬雪比往年都要多。
自打姚纤婀跳水后,李承渊便卧病在床。但他依然坚持处理政务,只有阿勤知道,殿下每到晚上,都会悄悄出门,到客栈里买醉喝酒。就像强迫自己投入到嘈杂的人群,不让孤寂的潮流将自己淹没。
“月满则亏,爱甚则溃,此天道也。”
作为储君,他自小便听过这话。尤其是见过母后情深不寿时,他更是告诫自己,壁立千仞,方能无欲则刚。
在临安时他对姚纤婀是有些喜欢,但想起逝去的先皇后让他有些恐慌,于是他强行将这份心动压下,回到临安他刻意让自己忙起来,让自己心无旁鹭。甚至在她寻过来时,狠狠地将她伤害。
当她消失不见时,他只觉胸口宛如被人剜下一块肉,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姚纤婀已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曾觉得江南女子是毒药,如今想来更是良药,只有纤纤才能治好他的噬心之痛。
若对她只有仅仅的喜欢,怎会有如此痛苦的感觉?
一旦起了心思,他原本迷茫的前路,也坚定了起来,他爱上她了,哪怕她和那个害死母后的凶手一样,是个江南女子。
恍惚间,他被木楼梯的咚咚响声唤醒,周边夹杂着醉汉的吆喝声与店小厮的应答,“碰”的一声,说书人的醒木拍了两下将喧哗压下,潺潺道来,“话说这落魄的荥阳公子受名妓李娃资助考取功名,可得官后却当众否认和她的关系,还羞辱她,‘此贱隶也,安得与某同载?’……”
画本还未讲完,旁边就有妇人嘀咕,“此等忘恩负义的男子,不要也罢。”
她的夫君连声安抚,“我最烦这种男子,得势后立刻划清界限,以‘贱籍’侮辱恩爱女子,她若是图你什么,岂会在你一无所有时寸步不离,身份户籍有那么重要吗?”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李承渊忽如被雪水脚钉,一年来的混沌执念,竟被旁人一语点破,霎时清明觉醒,是啊,母后之死,是上辈人的恩怨,这同他,同纤纤有何干系?江南女子又如何?他的纤纤善良真挚,又岂会为了名利地位以色诱人?
一想到他曾冷酷地羞辱过她,他的五脏六腑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绞得无法站起。纤纤,是我错了,我不该将多年来的怨念,发泄在你身上。
长夜漫漫,空旷凄清的朱雀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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