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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3)

我叫……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像是某种被尘封的旧物,沉睡在记忆深处,蒙着厚厚的灰尘。每当我试图伸手触及,它便似水中倒影般溃散不见。甚至连自己的年龄也模糊不清,像被时间随意剪裁的残片,无法拼凑完整。偶尔,我会看着那些仆人,尤其是那个总爱叨叨的菲洛。他自称“才30不到”,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忍俊不禁的骄傲。可我心里觉得自己一定比他年轻得多。至于真实的岁数,似乎也不重要了——就像那些逐渐暗淡的日子,久了,也不再去计较。

天气总是很冷,冷得直钻骨髓,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冰封在灰暗的季节里。菲洛总是小心翼翼地在我腿上搭一条毯子,他那双粗糙的手很笨拙,盖毯子对他来说都是件需要动用毕生力气的事情。“真的有必要吗?”对我来说,那双不存在的腿早已不再需要任何保暖措施。于是,在他离开后,我总是将毯子一把掀开,推着轮椅四处移动,借着身体的动作为自己取暖。推轮椅并不难,甚至让我有一种短暂的自由感,尽管这份自由也只属于四壁之间。有时,我会推着轮椅停在镜子前,打量着那个映在镜中的自己。我与父亲同那些白皮肤,深眼眶的佣人不一样,我们都是黄皮肤的人,但我与父亲不同的是我们的四肢。下肢我不太清楚,但我瘦弱的手臂常常看起来苍白得有些吓人,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一种微弱的冷意。棕色的瞳孔幽深而空洞,像无垠的夜晚,偶尔有星光闪烁,却始终被浓重的阴霾笼罩。黑色的头发略显凌乱地垂在前额,像未被打理的草丛,隐约遮住那双显得疲惫的眼睛。我的双颊微微凹陷,显得孱弱。偶然间,我下意识地抬起下颚,看到颧骨的轮廓从侧面突显出来,有些锋利的美感,光线会给我带来更多的疏离和孤寂。

镜中的我与脑海中的记忆时而重叠,时而分离,恍若水面上浮现又碎裂的泡沫。那些记忆的片段偶尔闪现,模糊而又清晰,像在嘲弄我的遗忘。

我醒来的那个清晨,是在医院里陌生而冰冷的病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我缓缓睁开眼,习惯性地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总是在书房里低头写作的老作家。我以为,他一定会出现在我醒来的第一刻,微笑着俯下身,摸摸我的头,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有趣的梦。

可房间里没有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神情疲惫的男人。他的面容陌生,眼底的红血丝像暴露的裂缝,透露出极度的疲倦。他的衣领皱巴巴的,胡渣未刮。当他的手轻轻覆盖在我的额头时,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那种温暖如久别重逢的阳光,穿透了我的孤独。他用低哑的声音告诉我,他是我的父亲,他不顾一切地寻找我,因为我在火车站走丢了。话语里带着一种深沉的哀痛与疲倦,那些情绪仿佛攀附在空气中,让我压抑得难以呼吸。

“我一直都在等着带你回家。”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像风吹过断弦的琴,低沉又破碎。我注视着他,眼神复杂,不知如何应答——“家”这个字,对我来说过于陌生,甚至带着一种遥不可及的虚幻感。

现在,我坐在房间里,感受着这片寂静笼罩下的世界,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间房间很是宽敞,阳光透过纱一般轻薄的白色窗帘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让整个空间变得明亮。窗帘是纯白的棉布,质感自然且素雅,微风轻轻拂动,像是悄悄讲述着某个古老的秘密。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笔触细腻,色彩温暖,有山峦叠嶂的壮丽,也有溪流潺潺的安宁,仿佛每一幅画都在低声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手掌轻触那柔软的织物,竟有种置身云端的错觉,仿佛随时可以躺下,任凭自己陷入无边的舒适与温暖之中,那种感受让人几乎舍不得离开。四周的一切都显得陌生而又奢华,精致的家具、柔和的灯光、精心布置的小摆件……这些细节无不透露着主人的用心与品味。然而正是这种细致与用心,让我心中浮现出一种奇异的不安。鼻尖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那香气温润、悠远,如同某种悠长岁月的沉淀,每一次呼吸都将它吸入肺腑,让人隐隐感受到一种时间的厚重与生命的流转。

可是,这个房间的华丽让我有些茫然,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我原以为,生活的意义不过是那些朴素的日常,那些我再熟悉不过的简单景象——一张旧书桌上堆满了翻开一半的手稿,墙壁泛着斑驳的痕迹,轮椅的轮子因使用过度而稍显迟钝,还有那些凌乱却透着生活气息的角落。但现在,这些简单而真实的东西似乎都离我远去,变成了一场虚幻的梦,而眼前的华丽,却像是某种不真实的幻象,让我无法彻底投入其中。我忍不住开始环顾四周,试图用目光捕捉到熟悉的点滴,却一次次失望而归。或许,那些曾让我感到安心的事物早已被时间的洪流冲刷殆尽,只留下这空旷的陌生感,让我既惶恐又无所适从。

这天早晨,我从那张柔软得让人几乎迷失的床上醒来。天鹅绒丝质的被单紧贴着我的肌肤,触感顺滑如流水,微微温热的体温包裹着自己,让我忍不住想继续沉沦在这片舒适中。身体似乎陷入了一片棉花糖般的柔软深渊,连手臂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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