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批发市场,依旧是那副喧嚣杂乱、充满勃勃生机的模样。
空气里弥漫着南腔北调的叫卖声、刺鼻的劣质塑料味和汗水发酵的气息。
林卫东一头扎进这片人潮涌动的海洋。
他像一条嗅觉灵敏的鱼,精准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
他怀揣着那二百多块钱,每一分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但他不再是上次那个小心翼翼试探的新手。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行动果决。
“老板,你这批尼龙袜,边口处理得糙了点,你看这线头。”
他拿起一双当时颇为时髦的玻璃丝袜,指尖轻轻一捻,看似随意,却恰好点在瑕疵处。
“这样吧,我拿得多,你给我按处理品的价格走,两毛五一双,我全要了。”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本想还价。
可见林卫东眼神笃定,语气不容置疑,又看他年纪轻轻却一副老江湖的派头,心里掂量了一下。
咬咬牙:“行!小兄弟爽快!就按你说的!”
林卫东又转到另一个卖发卡的摊位。
“这种带水钻的,给我来五百个。”
“还有那种带小绒球的,也来五百个。”
他直接报出数量,然后指着旁边几款略显过时的样式。
“这些,搭着给我算便宜点,凑个数。”
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下来,林卫东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商业眼光和谈判技巧,硬是把二百多块钱的本金,滚成了一座小山似的货物。
除了供销社订单里明确要求的发卡、头绳、小镜子,他还按照王明的暗示,精挑细选了一批包装精美的刀片、几款省城百货大楼刚上架的雪花膏小样和蛤蜊油。
这些东西,在小县城里绝对是稀罕货。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林卫东将货物小心翼翼地分成两堆。
一小部分,主要是刀片、雪花膏小样和一些款式特别新潮、适合服装店搭配销售的小饰品,用一个单独的布包包好,这是给王明准备的,维系好这条渠道同样重要。
剩下那占了绝大多数的,足足装满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给赵科长的“投名状”!
扛着这两个沉重的大麻袋,挤上返回县城的长途汽车,林卫东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但心里却像揣着一团火,滚烫而炽热。
他没有回家,甚至没去时代服装店。
而是直接用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驮着两大包货物,再次来到了县供销社那栋略显威严的办公楼前。
还是那间办公室。
赵红梅看到去而复返,并且直接扛着两大包东西进来的林卫东,眼神里再次闪过一丝惊讶,甚至带着几分审视。
当林卫东解开麻袋,将里面琳琅满目、款式新颖的小饰品一件件拿出来,几乎堆满了她办公室的空地时,那份惊讶逐渐转变成了凝重。
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些货,确实比上次在百货商店看到的样品种类更丰富,款式也更新颖。
甚至有几样是她这个跑遍省内供销系统的采购科长都没见过的。
关键是,数量充足,绝不是小打小闹!
“赵科长,”林卫东抹了把额头的汗,气息微喘,语气却异常诚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知道,没有正规手续,让您很难办。”
“但我这次是带着全部的诚意来的!”
“这一千多件货,我全部给您备齐了!就放在这里!”
他指着地上那堆积如山的货物。
“您看,款式、质量、数量,绝对符合您的要求!”
“我知道规矩。正式合同和发票,我现在确实提供不了。”
“但是,这批货,我可以先放在您这里,就当是我的抵押!”
“我人就在红星家属院住,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我保证,只要政策允许,或者我这边手续一办好,立刻给您补齐!”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话语却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推销。
而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赌博。
赌的是赵科长的魄力,赌的是供销社对这批紧俏货物的真实需求!
更是赌她那颗在体制内,或许尚未完全僵化的心!
赵红梅沉默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目光锐利地在林卫东年轻却异常坚定的脸上,和地上那堆花花绿绿、明显是精心挑选过的货物之间来回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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