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唤作胡国华。胡家祖上，那可是十里八乡响当当的大地主。家族最鼎盛之时，于城里一口气购置了三条胡同相连的四十多间宅子，风光无限。家族中人才辈出，有入朝为官的，也有从商致富的，还曾捐过前清的粮台以及漕运帮办，显赫一时。
然而，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此乃千古不变的真理。即便家中财富堆积如山，也架不住败家子孙肆意挥霍。
时光流转至民国年间，家族传到祖父这一代，便如大厦将倾，家道开始中落。先是家族分家，胡国华也分得了一笔颇为丰厚的家产，本可衣食无忧地度过一生。可他却自甘堕落，这与当时动荡的社会环境脱不了干系。起初，他沉迷于赌博，而后又染上了吸食福寿膏，也就是大烟的恶习，如此一来，万贯家财如流水般迅速散尽。
年轻时候的胡国华，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到了最后，竟穷得身无分文，连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人一旦犯了烟瘾，那滋味简直抓心挠痛苦难耐。可没钱，谁会让他抽烟呢？往昔富贵之时，烟馆里的老板和伙计见了他，一口一个“胡爷”，招呼得那叫一个殷勤周到。可如今他身无分文，在这些人眼里，他就跟臭要饭的没什么两样，被连哄带赶，避之不及。
人穷到了极点，廉耻道德这些观念也就顾不上了。胡国华思来想去，想出个主意——去找舅舅骗点钱。他舅舅深知他是个败家子、大烟鬼，平日里一分钱都不肯给他。可这次，胡国华骗舅舅说自己要娶媳妇，让舅舅给凑点钱。
舅舅一听，感动得老泪纵横，心想这不成器的外甥终于要办件正事了。倘若娶个贤惠媳妇好好管管他，收收他的心，说不定日后能走上正道。于是，舅舅拿出二十块大洋，千叮万嘱他娶了媳妇要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再碰那害人的福寿膏，还说过几天得空，要亲自去胡国华家瞧瞧外甥媳妇。
胡国华鬼点子多得很，为了应付舅舅，他回到村里，找到一个扎纸人纸马的匠人，就是专门制作给死人烧的那种物件的手艺人。这匠人手艺堪称一绝，只要你说得出来的东西，他都能做得栩栩如生。
胡国华让匠人按要求扎了个白纸糊裱的纸女人，匠人又用水彩精心给纸人画上眉眼、鼻子、衣服和头发。远远望去，嘿，还真像个个活生生的人。
胡国华把纸人扛回家，放在里屋炕上，用被子一盖，心里盘算得挺好：等过几天舅舅来了，就推说媳妇病了，躺在床上不方便见客，让他远远看一眼就行。想到这儿，他得意地哼起小曲，溜溜达达进城抽大烟去了。
没过几天，舅舅带着花布、点心等礼品上门来看外甥媳妇。胡国华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推脱媳妇身体不适，不能见客，只让舅舅在门口揭开帘子匆匆看一眼就放下了。舅舅可不乐意了，说道：“你小子就这么糊弄你亲娘舅？不行，今天非得见见新媳妇。生病了我掏钱给她请郎中看病。”
胡国华死活拦着不让见，他这般阻拦，愈发愈发显得有鬼，舅舅心中疑窦丛生，两人争执起来。就在这时，里屋门帘一撩，走出一个女子。只见她白白净净，脸盘宽大，屁股丰满，还裹着一双小脚。胡国华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苦：“哎呦，这不就是我找人糊的纸人吗？怎么活过来了？”
那女子对着舅舅福了一福，轻声说道：“舅舅，近日身体欠佳，刚才未能出来迎接，还望恕罪。这会儿突然觉得身子好了些，今日就留舅舅在家吃顿便饭。”说完，转身进里屋做饭去了。
胡国华的舅舅见状，乐开了花，心想这外甥媳妇不仅贤惠，而且生得一副旺夫相。自家那死去的妹子在天之灵，看到儿子娶了这么好的媳妇，也该欣慰了。舅舅一高兴，又给了胡国华十块大洋。
胡国华却呆立当场，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害怕。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到了晚上。白纸人做了一桌饭菜，舅舅喝得眉开眼笑，可胡国华却毫无胃口。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心里就像吃了只苍蝇般恶心。那女人的脸白得毫无血色，脸上的红晕显然是胭脂涂抹的。
舅舅年事已高，眼神不好，并未察觉到这女人有什么异样。七八杯老酒下肚，便酩酊大醉。胡国华借了辆驴车，将舅舅送回家。
回去的路上，胡国华越想越怕，干脆不回家了，径直去城里花柳巷过了一夜。这一夜，他又是抽烟又是嫖娼，舅舅刚给的十块大洋花了个精光。最后因为没钱付账，被人赶了出来。他无处可去，只好硬着头皮回家。到家一看，屋里黑灯瞎火，那个白纸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蒙着被子，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胡国华寻思着：留着她晚上再变成活人可怎么办？一不做二不休，不如一把火烧了它。他把白纸人扛到院子里，掏出火折子，正要点火。这时，纸人突然开口说话：“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好心帮你，你却想烧了我！”
胡国华吓了一跳，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只听那白纸糊的女人接着说：“我看你可怜，虽说你吃喝嫖赌，但心地还算不坏。我想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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