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县衙正堂内烛火摇曳。
李向东将民兵花名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响:“沈主簿,朝廷调拨的赈灾粮三月未至,归雄山土匪却愈发猖獗。照你的意思,咱们就继续守着这几杆破旗杆?”
沈砚之正在誊抄文书的手顿了顿,鹅毛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渍:“李兄此言差矣,朝廷有朝廷的章法,擅自扩军便是谋逆。”
“章法?”
李向东冷笑,手指划过花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上月王麻子送来的二十车‘药材’,实则是私盐贩子!那些盐枭在山里囤的私货,足够武装三千人马。”
沈砚之放下笔,看见窗棂外飘进一片枯叶,正落在李向东肩头。
他将枯叶捻碎,碎屑从指缝簌簌而落:“三年前流寇洗劫青石镇,朝廷拨得五百两赈银,被里正克扣七成。如今百姓饿殍遍野,你还要等朝廷发慈悲?”
正说着,顺子急匆匆闯入,腰间佩刀还沾着新鲜血迹:“大人!西山巡逻的弟兄...被吊在老槐树上!”
他颤抖着解下染血的布条,上面歪扭写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八个大字。
李向东抓起布条走到院中。
月光下,三具尸体呈品字形悬挂,咽喉皆插着削尖的箭矢。
沈砚之跟出来时,看见知县攥着布条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如骨。
“明日辰时,所有民兵集合。”
李向东转身时,官靴碾碎了地上的枯叶,“从今日起,每人每日多练两个时辰刀法。”
沈砚之追到门口,看见自己解下的腰间玉佩。
那是朝廷颁发给九品官员的信物。
月光映着玉面,照出道细若发丝的裂痕:“李兄当真要走这条路?”
“沈主簿若怕担风险,大可以上去举报。”
李向东将书信收入袖中,石板路上的脚步声踏踏作响。
次日拂晓,五十名民兵在演武场列阵。
老猎人正在调试弩机,见李向东走近便递过把牛角弓:“这西山猎户的硬弓,比衙役们那批朽木强百倍。”
李向东试拉弓弦,檀木手柄上包浆被掌心汗水浸得发亮。
远处沈砚之的身影立在东厢房飞檐下,青衫如旧,腰间却多挂了柄绣春刀——那是府衙卫所才配的制式武器。
“从今日起,民兵分三队操练。”
李向东将弓箭抛给顺子,箭簇破空钉入百步外的箭靶红心,“第一队跟老猎户学山地埋伏,第二队练沈主簿教的阵法,第三队...由我亲自带。”
柱子在队列里嘀咕:“这架势,倒像是山寨里分堂口。”
这话恰被路过的沈砚之听见,他抚须冷笑:“无规矩不成方圆,李兄这般行事,与绿林何异?”
李向东正色道:“沈主簿差矣。当年的大将军练兵,不也是把矿工渔夫调教成铁血之师?”
他指向演武场角落堆积的木材,“那些木料,是给各队打制盾牌的。”
午后暴雨突至,沈砚之在书房翻看《武经总要》,忽闻窗外雨幕中夹杂金铁相击之声。
推窗望去,只见李向东带着二十民兵在雨中练习搏杀,众人赤膊持木桩对练,伤口渗出的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蛇。
“这已是本月第三次扩建营寨。”
沈砚之望着雨帘中模糊的人影,那处荒废的驿站已被改造成箭楼。
更令他不安的是,昨夜巡查时发现军械库多出三十把环首刀——刀身铭文显示,这是去年朝廷禁售给私兵的制式军械。
当夜,李向东在油灯下清点物资。
账册记载:上月缴获土匪私盐折银八百两,老猎人献出山货换得马匹三十匹,青石镇商贾暗中捐赠铜钱两千文。他蘸墨批注时,忽听得屋顶瓦片轻响。
“谁?”
李向东闪电般拔刀。
窗纸映出沈砚之修长身影,手中却空无一物。
“李兄可知私藏甲胄是灭族之物?”
沈砚之立于雨中,官服下摆已湿透,“昨日运来的三百领皮甲,可有兵部火漆?”
李向东将账册摔在案上:“三年前黄河决堤,朝廷拨得十万匹麻布,最后可曾送到灾民手里?”
他抓起皮甲抖开,内衬赫然缝着“河工”二字,“沈主簿不妨去库房看看,那些所谓赈灾粮,七成是发霉的麸糠!”
惊雷炸响,雨势更急。
沈砚之望着案头那柄摔断的玉佩,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归雄山拾到的半截断箭——箭杆上缠着朝廷制式箭羽。
五更时分,紧急军情惊破残夜。柱子满身血污冲进衙门:“大人!王麻子余党勾结山匪,在东山口设伏,我们折了十五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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