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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蚱 (1/1)

正午的砂岩泛着白垩色的光晕,像块被岁月烘烤的巨型蜂巢。小花猫踩着滚烫的结晶纹路前行时,忽然听见风中飘来支离破碎的哼唱。循声望去,某块凸起的岩台上躺着位绿衣游吟诗人——蚂蚱,他的鞘翅折射出翡翠色的倦意,六条长腿正随着某种古老韵律轻轻摆动。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根横在齿间的狗尾草,穗须在微风里划出的弧线,恰似未完乐谱的休止符。

“借过。”小花猫的影子刚遮住他腹部的竖琴纹,这位诗人便懒洋洋地侧了侧身。阳光立刻填补了空缺,将他甲壳上的年轮照得纤毫毕现:左鞘翅边缘有道锯齿状裂痕,右触须尖端微微卷曲,腹部第三节甲片残留着鸟喙的啄痕。他就这么躺在自己的伤痕上歌唱,仿佛那些都是荣耀的勋章。

“我采撷过春的青裳,啜饮过夏的琼浆,还在月桂树下吻过露珠姑娘......”当他第九次循环这段副歌时,小花猫忍不住伸出爪子按住那根打拍子的后足:“为什么不多写几段?”

绿衣诗人缓缓转动复眼,千万个棱形光斑在他瞳孔里流转:“每个生命都是未完成的十四行诗,小朋友。你看那株狗尾草”他扬起穗须指向岩缝,“从抽穗到枯萎,刚好够谱写三行押韵的告别。”

砂岩突然震颤起来,成群结队的蚂蚁正搬运着光的碎屑。小花猫望着他甲壳上剥落的金漆,那下面渗出松脂的芬芳:“可是生命不该像琥珀般永恒吗?“”

“琥珀是树的眼泪。”他抖落触须上的沙粒,那些晶粒坠地时竟发出风铃般的清响,“等北风把往事研磨成齑粉,你会听见所有执念坠地的声响。”

小花猫和蚂蚱的对话惊醒了沉睡的砂岩。细密的裂纹开始沿着岩表蔓延,宛如正在苏醒的血管。远处传来绣眼鸟的啁啾,它们的羽翼掠过天空时,抖落下几片沾着霜粉的银杏叶。

“尝尝这个。”诗人突然弹出一颗裹着蜜衣的草籽,“用晨露腌渍的秋日记忆。”

草籽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小花猫看见了不可思议的图景:初春的蚂蚱在薄冰上跳踢踏舞,夏夜的萤火虫为他编织新娘头纱,深秋的最后一滴露珠在他翅尖凝结成钻石。而当寒冬的幕布降临时,他正躺在砂岩上数着体内所剩无几的日出。

“现在轮到你了。”他的咀嚼器摩擦出狡黠的笑声,“用你的故事来换第二颗。”

小花猫取下颈间的松子琥珀,那个与小松鼠分别的清晨突然在砂岩上投下虹影:树洞里沉睡的千万颗太阳,老守卫项圈上生锈的星链,银杏叶在风中碎裂成的金色雪暴。绿衣诗人的触须越垂越低,最后完全贴伏在滚烫的岩面。

“年轻真好啊。”他的发音器突然沙哑,“还能为远方的潮汐失眠。”

风改变了流向,带着腐殖土的气息席卷而来。第一片枯叶如降落伞般盖住他的腹部,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他依然在沙粒上敲击着节拍,直到自己变成一座流动的坟冢。蚂蚁们开始绕道而行,仿佛这座新生的丘陵里埋着某种禁忌。

当小花猫拨开覆盖他的秋日请柬时,暮色正从地脉深处渗出。绿衣诗人保持着谢幕的姿势:左后足仍指向北斗星方位,右触须缠绕着半截狗尾草,复眼里凝固着整个盛夏的星空。最奇异的是他的口器——那个总在歌唱的器官,此刻竟绽放着一朵微型蒲公英。

暗红色的脉络在岩表愈发明晰,仿佛大地正在书写某种古老文字。小花猫跟着光流的指引来到砂岩背面,发现那些所谓的裂纹,实则是无数代蚂蚁篆刻的碑文:

第七千二百三十次日升

露水收集者在此长眠

他翅尖的彩虹

永远悬在苜蓿地的晨雾里

第一千零一次月圆

舞姬陨落于此

她的婚裙

化作了岩缝里的蓝蓟花

指尖抚过凹凸的文字时,沙粒簌簌坠落,露出下面更久远的铭文。原来每道裂痕都是首环环相扣的安魂曲,记录着所有在此谢幕的生命。风掠过碑文的沟壑,奏响层层叠叠的复调挽歌。

大黄狗的声音突然混在风声里浮现:“有些灵魂生来就带着秋霜,他们用尽一生练习如何优雅地破碎。”

砂岩的温度正在急速流失。小花猫取下那朵蒲公英放进松子琥珀,忽然明白诗人馈赠的真正礼物——当草籽在某个春日苏醒时,会带着他看过的三千次日落继续流浪。

启程前,小花猫模仿蚂蚁的方式,用爪尖在岩隙刻下新的碑文:

第一片枯叶坠落之日

诗歌与烈阳在此和解

他的安魂曲

成了砂岩永恒的心跳

暮色彻底吞没砂岩时,最后的碑文泛起萤火般的微光。远处传来潮汐翻阅月亮的声音,小花猫的项圈上,蒲公英种子正在和松子琥珀轻声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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