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水河的水面像一块发霉的玻璃,倒映着周沉扭曲的脸。晨雾粘稠如胶,裹着河滩芦苇荡里此起彼伏的蛙鸣。那些声音不似活物,倒像无数张含着水的嘴在模仿蛙叫——这是周沉套上潜水服时的第一感受。
老陈的渔船在十米开外摇晃,船头挂着的青铜铃铛突然自鸣。法医的白大褂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举起手术刀指向水面:你后颈取出的骨片正在培养皿里渗血,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周沉没说话,只是将银铃铛死死绑在手腕上。铃铛内侧的刻痕周沉·1983.5.7正在发烫,昨夜从镜中鬼影手里抢回它时,这东西像块烙铁般灼伤了他的掌心。
入水的瞬间,寒意像无数根钢针刺入骨髓。周沉的耳膜被水压挤得嗡嗡作响,战术手电的光束在水中浑浊如隔油层。成团的水藻擦过面罩,其中混着细长的黑色发丝——绝不是水草的质地。
深度计指向十五米时,河床上的景象让他险些咬碎呼吸器。
七具尸骨以完美的圆形跪伏,所有颈椎都以反关节的角度扭曲,使得颅骨全部朝向圆心。最左侧的骷髅手腕上套着银铃铛,被钙化物包裹的表面依稀可见第七轮回的刻痕。当光束扫过尸骨膝盖时,周沉的呼吸骤然急促——那些胫骨的裂纹,和他十五岁跌落祠堂台阶留下的旧伤完全一致。
匕首刮擦铃铛的瞬间,后颈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阴卦纹刺青像烧红的铁丝嵌进皮肉,疼得他眼前发黑。在翻腾的河泥中,周沉看见自己的手臂血管诡异地凸起,形成锁链状纹路——与尸骨颈椎的裂痕严丝合缝。
记忆如毒蛇般窜入脑海:
五岁生辰,父亲用银针刺破他的脚踝。血珠坠入青铜鼎时,鼎内传出妹妹的啼哭——那声音与此刻的银铃震颤一模一样。
七岁高烧夜,被灌下混着符灰的黑水。镜中倒影的嘴角撕裂到耳根,用妹妹的声音说:哥,把我的铃铛还来。
昨日凌晨,洗手池喷出的黑水里,浮着一张用童尸皮制成的请柬……
河床突然震动,裂缝中喷出粘稠的黑浆。一具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棺盖缝隙探出的鹅黄色布料让周沉的心脏几乎停跳——那是十年前他亲手给妹妹换上的殓衣。
三百只螺蛳在棺椁表面同时爆裂,汁液在水中凝成父亲的脸。那张嘴开合着,声音直接刺入他的颅骨:当年用你换小雨,现在该还债了。
氧气警报器发出濒死的蜂鸣。在最后的清醒时刻,周沉看清了棺内真相——女尸手腕的银铃铛刻着周雨,但当尸体抓住他时,铃铛突然融化成黑血,顺着他的毛孔渗入体内。
浮上水面时,夕阳将整条灰水河染成血色。老陈踉跄着撞上船舷,解剖刀坠入河中激起诡异的铃音。周沉低头看向手臂——那些黑血正在皮肤下凝结成古老的符文,与青铜棺上的替罪契约如出一辙。
你知道灰水镇为什么每七年办一次河神祭吗?老陈的白大褂被风吹开,露出腰间青铜锁链纹身,因为要喂饱你身体里的东西。他指向远方,归墟楼的轮廓在暮色中扭曲变形,檐角铃铛的投影竟与周沉腕间的银铃重叠成双生子。
深夜的出租屋弥漫着河腥味。周沉用酒精棉擦拭手臂符文,镜中的倒影却延迟了三秒才模仿他的动作。梳妆台上的银铃铛——明明锁在保险箱里——此刻正在床头柜上自鸣。
当第三声铃响炸开时,水管突然喷出黑水。粘稠的液体中浮着絮状物,细看竟是缠着胎发的婴儿牙床。周沉冲向电闸,却在黑暗中踩到一滩软物——那是块仍在抽搐的鲜肉,断面指纹与父亲的一模一样。
手机在此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彩信:1983年的产房记录。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双生子,长子周沉窒息夭折。而存活婴儿的脚踝照片上,银铃铛刻着周雨·1983.5.7。
殡仪馆的钟声在凌晨三点响起。周沉摸向后颈的刺青,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当他凑近浴室镜时,倒影突然露出妹妹的脸:哥,该去归墟楼吃第七道菜了。
月光穿透云层的刹那,周沉看见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七道。每道影子的脖颈都拴着青铜锁链,末端消失在灰水河方向。而真正的恐怖在于——其中三道影子的手腕上,银铃铛刻的分明是未来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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