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病榻惊觉
绍兴二十三年,临安城的梅雨季来得格外缠绵。沈府西跨院的雕花拔步床上,青竹纹帐子被药香浸得发潮,沈澜盯着帐顶绣的并蒂莲,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这是他醒过来的第三日,掌心的茧子还带着前世握钢笔的触感,可鼻尖萦绕的艾草味却在反复提醒,自己正躺在南宋淳熙年间的雕花床上。
二郎醒了?月白裙裾掠过屏风,苏绾端着青瓷药碗进来,鬓边茉莉簪子沾着水汽,今日的参须是我亲自盯着炖的,比昨日浓三分。她腕间的羊脂玉镯轻响,正是沈澜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南宋缠枝纹样式。
喉间泛起苦涩,沈澜望着妻子温柔的眉眼,突然想起昏迷前的片段:现代实验室的白大褂、跳动的心电图、护士喊着沈教授撑住的声音——可现在,他分明是沈家二公子,庶出的身份让他在府里连炭火都比大哥沈渊少半笼。
夫人,账房周管事来了。丫鬟绿梅在门口轻声禀告,语气里带着几分忐忑。
苏绾眉间微蹙,转身时袖中掉出半幅账本。沈澜瞥见上面记着腊月二十三,西院炭敬银五两,而东院同期记着二十两。他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宋会要辑稿》,南宋官宦人家庶子月例通常是嫡子的三分之一,可这五两银子,连买笔墨都不够。
周管事是来催冬衣钱的?苏绾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指尖却在账本上无意识地摩挲,劳烦回禀大娘,我陪二郎去妙音坊选的料子,三日后便能裁制。
绿梅退下时,沈澜听见她小声嘟囔:妙音坊的料子一两银子一尺,西院哪来的钱...话音未落便被苏绾的眼神止住。他望着妻子鬓角新添的细雪,忽然想起昨夜她在烛下拆改自己旧袍的模样——领口处绣着半枝墨梅,是她及笄那年亲手绣的定情信物。
阿绾,沈澜突然抓住她的手,触到掌心薄茧,那是替他抄书时磨出来的,我昨日梦见...梦见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人不用穿这样的衣裳,女子也能读书科考。
苏绾的指尖骤然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被温柔掩住:二郎定是病中虚浮了。她抽出帕子替他擦拭额角,腕间玉镯滑到肘弯,露出三道浅红勒痕——分明是前日去账房领月例时被管事推搡所致。
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沈渊的贴身小厮阿福抱着炭盆进来,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二公子好些了?大爷说西院的地龙该通一通,别冻着了读书人的筋骨。炭盆里的炭块噼啪作响,带着明显的硫磺味——这是掺了次品炭的下等货,烧起来满是烟。
沈澜望着阿福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在历史系读研时,曾在《武林旧事》里见过沈家的记载:沈氏嫡子沈渊官至户部侍郎,庶子沈澜却在三十岁时因卷入党争死于狱中。而他穿越醒来的此刻,正是二十岁生辰前夕,距离那场致命的党争,还有十年。
阿绾,把我的砚台拿来。他突然坐起,锦被滑落露出中衣上的补丁,我想画些东西。
苏绾愣了一下,很快从紫檀书案上取来澄心堂纸。沈澜握着狼毫笔,笔尖在砚台里转了三圈——这是他前世教学生时的习惯。墨汁落下时,宣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螺旋状图案,中心嵌着个皂字。
这是...苏绾凑近细看,发现图中画着木桶、碱灰、猪油,还有些看不懂的配比数字。
做肥皂的方子。沈澜望着妻子困惑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把现代知识转化成这个时代能理解的东西,用猪油混着草木灰熬煮,晾七日便是去污良品。比皂角粉干净,比胰子便宜。
苏绾的眼睛亮起来:若是能做出来,拿去妙音坊卖给娘子们,定能换些银钱。她指尖划过纸上的数字,忽然想起去年冬日,沈澜为了给她买支犀角簪,在雪地里抄了三日书——那时他便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管家沈忠的声音带着怒意:西院的地龙堵了?大爷刚让人送了新炭来,怎的还喊冷?紧接着是绿梅的啜泣声:炭盆里都是烟,夫人咳了半夜
沈澜放下笔,望着窗纸上投下的人影。前世的记忆告诉他,沈渊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在嫡母的授意下,步步紧逼庶子的生存空间。而他这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便是知道未来十年里,沈家会卷入哪些朝堂纷争,又有哪些商机暗藏在临安城的街巷之中。
明日随我去趟大井巷。他忽然握住苏绾的手,触到她无名指根的薄茧——那是绣活时留下的,我记得那里有间空置的铺面,咱们把它盘下来。
苏绾望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忽然想起成婚那日,他在喜帕下说的话:阿绾,我虽庶出,却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那时她以为不过是少年人的誓言,此刻却在他眼中看见破局的光芒。
更漏声渐响时,沈澜望着枕边妻子熟睡的面容,指尖轻轻划过她眉间的朱砂痣。前世他是科研工作者,今生却成了南宋庶子,那些关于化学方程式、商业管理的知识,此刻都成了破局的钥匙。他忽然想起实验室的白板上,自己曾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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