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封邮件背后的人真的是他,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钱,是能让她继续生存下去、支撑她走完这最后一段路的资本。
至于委托人究竟是谁,设计的元素又包含了什么让她不适的过往印记,跟实实在在的钱比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不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一个自己吓自己的猜测,就放弃这个能解她燃眉之急、甚至可以说是雪中送炭的机会。
她需要这笔钱,去还债,去看病,去购买那些昂贵的、维持生命的药物。
她重新握稳鼠标,移动光标,点开了回复邮件的窗口。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打出的字句是标准的商业化客气口吻。
【您好,委托需求已收到。关于设计风格的具体偏好以及雪松元素的融合方式,我认为我们可以进一步沟通细节,以确保最终成品符合您的期望。期待您的回复。】
点击发送。
看着屏幕上弹出「邮件已成功发送」的提示,她却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地靠在吱呀作响的旧木椅子靠背上。
窗外,夕阳正一点一点沉入鳞次栉比的楼宇之后,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浓郁粘稠的橘红色。
残存的光线透过积着一层薄灰的窗玻璃,在她脚边的水泥地上投下一小块扭曲变形的暗淡光斑。
第二天一早,江未晞按照早就预约好的时间,乘坐公交车去了市中心医院。
她没有再去以前王海川带她进行年度体检的那家环境优雅、服务周到但收费也令人咋舌的昂贵私立医院。
她去的是一家人满为患、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浓郁消毒水味道和隐约病痛气息的公立三甲医院。
熟门熟路地挂了肿瘤科的号,排队,缴费,然后找到位于住院部角落的日间化疗室。
这里和外面大厅的喧嚣嘈杂截然不同,安静得近乎压抑。
几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患者稀疏地坐在靠窗的输液椅上,大多面色憔悴,沉默不语。
他们的手臂上都扎着留置针,透明的药液顺着细长的输液管,一滴,一滴,缓慢而又坚定地流入他们的身体。
护士找到了她昨天刚留置好的针,动作熟练地连接上输液管,冰凉的液体开始缓缓注入血管,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顺着血脉蔓延开的异样感。
温和化疗。
这是主治医生和她商量后,目前能选择的、对她身体负担相对最小的治疗方案。
医生说,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尽量延长她的生存期,同时也能保证她拥有一定的生活质量,不至于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被剧烈的痛苦彻底吞噬。
药液开始持续不断地注入身体。
起初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感觉,只是身体的最深处,似乎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正悄无声息地蔓延、渗透四肢百骸。
她将身体的重量交给椅背,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是医院里一片小小的绿化带,种着几棵在这个季节早已掉光了叶子的落叶乔木,光秃秃的枝桠努力地伸向阴沉沉的灰色天空。
偶尔有穿着白大褂、步履匆匆的医生或者神色焦虑的患者家属从楼下走过。
医院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按部就班,那么平常。
平常得让她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恍惚。
谁又能想到,这个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些、瘦弱些,与常人无异的年轻女孩,她的生命其实已经悄然进入了倒计时。
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屏幕上显示收到一封新邮件,正是昨天那个匿名委托人的回复。
对方确认了合作意向,并且表示已经通过平台支付了一半的定金。
她随即点开手机银行App,指纹解锁后,看到账户余额里果然多出来一长串数字。
看着那笔足以解决她目前大部分困境的钱,江未晞的心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或者欣喜。
这笔钱,来得似乎有些过于轻易了。
轻易得让她感到不安,仿佛上面烙印着某种她极力想要摆脱却又如影随形的印记。
胃里开始隐隐传来一阵不适感,是那种熟悉的、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的恶心感觉。
是化疗药物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了。
还是因为这笔钱的来源,让她从生理到心理都产生了抗拒?
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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