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棺材里。
这件事在我们那个闭塞的小山村传了整整三年,直到村东头李家的媳妇生了个六指娃娃,才总算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那天你娘难产,接生婆都说没救了”。父亲每次喝醉,总爱重复这个故事,“你爷不知从哪找来一副黑漆棺材,说是能镇住阴气。结果刚把你娘放进去,你就哇的一声出来了”。
我小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直到七岁那年,我才明白为什么村里孩子见了我都绕着走。
七岁之前,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小七,别对着墙角说话!母亲总是这样惊慌地把我拉走。可我明明看见那里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她还在对我笑呢。
村口的歪脖子柳树下,总坐着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后山坟地里,一群穿着古怪衣服的人夜夜笙歌;就连我家灶台边,都有个爱偷吃的小丫头——虽然每次母亲发现饭菜少了,挨骂的总是我。
这孩子天生阴阳眼。村里的神婆对我父母说,要么送去学道,要么趁早......她没说完,但搓动的手指已经表明了意思。
父亲狠狠啐了一口,把神婆赶出了家门。可我知道,他们私下里商量过好几次要把我送走的事。
这一切在我七岁生日那天戛然而止。
那天早晨醒来,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墙角的老太太不见了,柳树下的男人消失了,就连灶台边贪吃的小丫头也没了踪影。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阵剧痛就从胸口炸开,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钳在搅动我的内脏。
我蜷缩在地上,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视线模糊前,我看到父亲冲出门去的身影。
再醒来时,屋里多了个陌生人。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头发乱蓬蓬地扎在脑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黑得发亮,像是能把人看穿。
三个月。他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个月,这孩子必死无疑。
母亲当场晕了过去,父亲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人避开父亲的跪拜,却伸手按在我的额头上。一股暖流从接触点涌入,暂时缓解了我胸口的疼痛。
不是病,是命。道人说,有人换了这孩子的命格。
父亲茫然地抬头:什么叫...换命格?
简单说,就是把他的好命换给了别人,把别人的烂命换给了他。道人冷笑,而且不是普通的换,是九阴绝命,专门用来镇压某些东西的。
他掀开我的衣领,指着锁骨下方一处暗红色印记:看,这就是证据。锁命印,活人身上不该有的东西。
我低头看着那个奇怪的印记,形状像是一把倒悬的剑,周围缠绕着细细的纹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昨晚的梦——一个穿黑袍的人站在我床边,手里拿着发光的绳子
“道长,求您救救小七”!父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道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救可以,但有两个条件。
您说!就是要我这条老命也行!
第一,这孩子得跟我走。第二...道人突然转向我,你得吃得了苦。
我那时还不完全明白命格被换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自己不想死。于是我点了点头,力度大得差点扭到脖子。
道人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七颗颜色各异的药丸:每天一颗,能暂时压住反噬。七天后我来接人。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这孩子叫什么?
沈小七。父亲回答,生在七月初七,所以...
七杀当命,阴时阴刻。道人喃喃自语,难怪会被选中...他摇摇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七天后,当我背着小小的行囊站在村口时,母亲哭成了泪人。道人——现在我知道他叫张清源——不耐烦地跺着脚。
别哭了,又不是不回来。他粗声粗气地说,等找齐东西,解决了命格问题,他爱回不回。
我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七年的小村庄,跟着章青远踏上了未知的旅途。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一走就是十年;更不知道,等待我的是怎样光怪陆离的世界。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能看见鬼怪的沈小七了。
我要成为能把鬼怪送回它们该去的地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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