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人请。”刘仁恭用袖口擦拭着翡翠扳指,案几上的鎏金香炉袅袅升起青烟,“听说前日犬子与先生相谈甚欢?”
孟生后背抵着冰冷的紫檀木椅,手指在袖中微微蜷起。他记得怪人兄说过这老狐狸喜欢用熏香掩盖血腥味,此刻却闻到铁锈般的腥气。“少将军胸有韬略,只是…”他故意留了半截话,余光瞥见刘仁恭擦拭扳指的动作突然停滞。
“只是什么?”刘仁恭端起茶盏,杯盖与杯沿相碰的脆响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清晰。孟生注意到他左手指节有道新伤,结着暗红色的痂。
“只是太像大帅年轻时的模样。”孟生将茶汤倾倒在青玉茶盘中,看着深褐色的液体在盘底勾勒出狰狞的纹路,“当年大帅单骑退契丹的故事…”
“故事总归是故事。”刘仁恭突然笑出声,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刀光,“就像冯先生这手点茶功夫,倒像是洛阳白马寺的和尚教的。”他指尖敲了敲案几,屏风后传来甲胄摩擦声。
孟生喉结滚动,茶针在指间转了个圈。这老狐狸竟连他在几年前金乌阁执行任务时,伪装成行商时跟游方僧人学茶道的事都查到了。“大帅说笑了。”他舀起一匙茶末,“就像这建州龙团,碾得再碎也改不了出身。”
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刘仁恭的义子刘守光拎着个滴血的布袋闯进来。孟生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那是太原口音的惨叫。老节度使却像没看见似的,慢悠悠从袖中取出封信:“听说李克用又送来二十车粮草,冯先生觉得该回什么礼?”
“不如回个空匣子。”孟生盯着信笺上“晋王亲启”的朱砂印,“听说大帅新得了匹照夜狮子马?”
刘仁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侍从慌忙递上药碗。等喘息平复时,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孟生:“年轻人,知道为什么幽州的城墙比其他藩镇高三尺吗?”不等回答便抚掌大笑,“因为本帅喜欢看人踮着脚说话的样子。”
当孟生退出节度使府时,中衣已被冷汗浸透。暮色中传来乌鸦嘶哑的啼叫,他望着城头飘动的刘字大旗,突然想起怪人兄昨夜醉酒时哼的小调:“…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后面半句被夜风吹散了。
河东晋阳城的夏夜闷得透不过气,李克用独眼映着烛火,手中攥着带血的密报。案前跪着的探子背上还插着半截断箭,血水顺着青砖缝蜿蜒成蛇。
“刘仁恭小儿又杀我信使?”独眼龙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案上铜灯台突然爆开个灯花。
亲卫统领李嗣源单膝点地:“十二名信使,七人横尸幽州城头,剩下五个…”他喉结滚动,“被吊在刘字旗下喂了三日乌鸦。”
哗啦一声,案上镇纸玉狮子砸在探子脚边,碎成十七八瓣。李克用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好!好个燕赵豪杰!当年他在李匡威胯下讨饶时,怎不见这等威风?”
“主公三思!”老谋士盖寓扑跪在地,“朱温在汴梁虎视眈眈,此时若北上…”
“放屁!”李克用一脚踹翻铜香炉,滚烫的香灰泼了盖寓满身,“刘窟头把本王的使节当腊肉晾,河东军要是装聋作哑,明日朱三就能把笑话编成童谣唱遍中原!”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踏碎青石板的脆响,李存璋撞开帘子,铁甲上还沾着夜露:“父王!儿臣刚截了刘仁恭给契丹的密函!”羊皮卷展开,赫然画着幽云十六州的割让舆图。
李克用独眼充血,突然抄起墙上铁胎弓。弓弦嗡鸣声中,三支狼牙箭钉入房梁,尾羽犹自震颤:“传令!点苍头军为前锋,鸦儿军今夜开拔!告诉李存审,他那三万沙陀铁骑要是赶不上趟,就滚回塞外放羊去!”
黎明前最黑的时辰,晋阳城十二道城门轰然洞开。李克用金盔下的独眼似鬼火,马鞭甩出个炸雷:“儿郎们!去幽州城头喝醒酒汤!”
三军齐喑的刹那,不知哪个亲兵嘀咕:“大帅又要拿独眼看人下酒…”话没说完就被李嗣源踹了个跟头,数万将士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李克用嘴角抽搐两下,突然扬鞭指天:“哪个龟孙能斩了刘窟头,老子赏他看三天美人歌舞——用两只眼看!”
哄笑声中,铁流涌出城门。盖寓望着烟尘直跺脚:“三十七车粮草还在库里…”话音未落,李存璋拎着两袋粟米拍在马背上:“军师放心,到了涿州地界,自有刘仁恭的粮仓等着咱们借粮。”
河东军旗猎猎作响,李克用独眼充血盯着远处城楼。幽州城头三张巨弩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刘仁恭的赤底金纹帅旗正被秋风吹得卷起边角。
“李鸦儿!”城头传来刘仁恭沙哑的笑声,他扶着垛口探出半个身子,“当年你送某的鹿筋弓可还记得?今日就让你尝尝幽州儿郎的箭术!”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破空而来。李克用急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铁矢擦着马腹钉入黄土地。身后亲卫举盾上前,却见城头箭雨如蝗,竟将河东军阵硬生生撕开缺口。
“撤!往北坡退!”李嗣源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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