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立夏的潮气正在空调外机里凝结成水珠。
林铭利俯身擦拭着玻璃柜台,檀香混着五粮液的酒香在衬衫第三颗纽扣处萦绕。这是他守着烟酒行的第十个梅雨季,指甲缝里都渗着陈皮普洱的褐。柜台左侧监控屏幕闪着雪花点,映出对面新开机票代理点的蓝色招牌——“云途“两个字像两片年轻的羽毛,轻飘飘落在他三十三岁的黄昏里。
五点二十分,蝴蝶撞进监控画面。
穿白色雪纺纱裙的少女抱着文件袋小跑而过,蓝水晶发卡振翅欲飞。
她忽然停在超市广告牌前,仰头看促销海报时露出天鹅颈,马尾辫扫过橱窗发出沙沙响。
林铭利手中的鹿皮布还按在茅台酒瓶上,金箔生肖图案突然变得烫手。
“颖子快看!“清脆的笑声穿透玻璃,另一个穿JK制服的女孩指着海报上的椰子吉祥物,“像不像阿杰上次cos的熊本熊?“
被唤作颖子的少女踮起脚尖,帆布鞋边缘沾着复印机碳粉。当她的梨涡在夕照中绽开时,林铭利听见身后整面墙的藏酒在橡木桶里发出细微的爆裂声。三十年陈酿的绍兴黄酒正在发酵,而他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柜台敲出《富士山下》的节奏。
阿琴踩着高跟鞋从库房出来时,正看见老板保持着擦拭酒瓶的姿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少女耳后碎发正勾着一缕斜阳,在玻璃上折射出蜜色光晕。
“那家代理点前天刚挂牌,“阿琴把新到的和天下香烟码进柜台,“听说都是旅游学校来的实习生。“她特意加重最后三个字,指甲上的碎钻在扫码枪红光里闪了闪。
林铭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不知何时茅台酒瓶已被擦得过分锃亮,倒映着他发红的耳尖。等再抬头时,少女正从超市拎着塑料袋出来,指尖勾着盒装草莓在转圈。一颗鲜红的果实滚落柏油路面,她蹲身去捡时,蓝发卡突然松脱坠地。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当林铭利握着发卡冲出店门,潮湿的东南风正掀起他的衬衫下摆。少女转身的瞬间,他看清她工牌上洇着茶渍的姓名——林筱颖,三个字像三只初生的雀儿挤在塑封膜里。
“谢...谢谢大叔。“她的声音带着岭南特有的甜糯,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影。
林铭利这才发现自己的袖口还沾着茅台酒瓶的防伪标签,半截“国“字金漆正烙在他突起的腕骨。
烟酒行自动门叮咚作响,阿琴举着扫帚出来清理落叶。林筱颖后退半步,草莓汁在塑料袋底晕开浅红。她接过发卡时小指擦过他掌心,那里有十七年搬货磨出的茧,此刻却像被蝴蝶口器轻轻蛰过般酥麻。
暮色降临时,摔碎的茅台酒瓶在柜台淌成一条琥珀河。林铭利蹲身收拾碎片,发现监控画面定格在某个瞬间——穿白裙的少女发丝飞扬,而他向前倾身的影子恰好与她重叠在柏油路面的裂痕上,像两株根系相连却注定错开生长时间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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