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十二年的雪夜渗着浓重的火油焦味。七岁的裴月臣蜷缩在一口枯井的底部，他的指缝间黏着半页《千金方》。那是母亲被横梁压住前塞进他掌心的，泛黄的纸页已经被鲜血浸透，洇得妇人卒中风毒几个字格外狰狞。
寒风呼啸，裴月臣瑟瑟发抖。井口上方，火光冲天，惨叫声此起彼伏。他紧闭双眼，试图逃避这可怕的现实，却无法抹去脑海中母亲最后的画面。
活着才能翻案！母亲的泣血声混着瓦砾爆裂声从头顶砸下来，震得他耳膜生疼。裴月臣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知道，一旦暴露行踪，等待他的将是和父母一样的命运。
突然，井口垂落的狼牙坠溅上了滚烫的液体。那熟悉的气味瞬间充斥了狭小的井底空间——他认得那味道，是晨起时母亲梳头用的降真香，此刻却混杂着刺鼻的血腥，腥得让人作呕。
裴月臣颤抖着伸出小手，轻轻触碰那滴落的液体。温热粘稠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他知道，那是母亲的血。泪水无声地滑落，与掌心的血迹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井口传来了脚步声和交谈声。
大人，我们搜遍了整个宅子，没有发现那个小崽子。
蠢货！他能跑到哪里去？给我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脚步声渐行渐远，裴月臣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紧紧攥着那半页《千金方》，仿佛那是他与母亲最后的联系。在这个寒冷的雪夜，在这口阴暗潮湿的枯井里，一个七岁的孩子，独自面对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未知的未来。
十年光阴，恍若白驹过隙。
归鹿城马市上空，腾起了与十年前如出一辙的焦味。人声鼎沸，尘土飞扬，各色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突然，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划破喧嚣。
祁楚枫反手挑飞了一名丹狄武士的弯刀，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费力。他手中的破阵枪枪尖上的红缨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轻扫过一位西域少女的面纱。
叮铃一声，一支精致的九鸾钗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短暂的瞬间，少女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袖口。那里，一抹淡淡的紫色若隐若现——是狼毒花粉。
西域少女瞳孔微缩，她敏锐地注意到，那淡紫色的粉末正顺着驼毛毯的纹路，悄无声息地蔓延向大渊朝的茶马券库。她心中警铃大作，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好俊的破阵枪。酒旗招展处，一位身着青衫的文士轻声赞叹。他合上手中的《论衡》，抬眸望向战斗的中心。这位文士不是别人，正是十年后的裴月臣。
风掠过裴月臣的旧伤，脊背那道月牙形的疤痕突然隐隐作痛。这疼痛唤醒了他深埋心底的记忆，就像此刻，他嗅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刺鼻气息，那是火油泼洒前的预兆。
裴月臣面色不变，任由书卷从指间滑落。青色的袖口微微翻起，露出里面半枚焦黑的狼牙坠。那是十年前那个雪夜的见证，也是他复仇之路的开端。
马队的嘶鸣声突然撕裂了黄昏的宁静。一个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染血的茶饼箱，那是名叫阿勒的东魉密探。她的腕间银铃撞击，发出一种特定的频率，这是东魉人传递密信的暗号。
祁楚枫眼疾手快，枪风呼啸而至，扫落了阿勒发间的几粒雪花。与此同时，老杜客栈二楼传来了细微的算珠声。
程垚的手指在紫檀算盘上飞快移动，第二十八颗珠子被拨动，在昏暗的孔雀罗帐下泛着星宿般的幽光。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洞穿层层迷雾，看清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
裴月臣站在酒旗下，目光在祁楚枫、阿勒和老杜客栈之间游移。他知道，一场足以改变大渊朝命运的博弈正在上演。而他，将是这场博弈中的关键一环。
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十年后的朝堂暗斗，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一刻交织在了一起。裴月臣深吸一口气，指尖不自觉地抚过袖中的狼牙坠。那是他的过去，也是他的未来。
夕阳西下，归鹿城的街道笼罩在一片橘红色的光晕中。马市上的喧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暗流涌动的紧张气氛。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那即将到来的风暴。
裴月臣抬头望向天际，一轮新月悄然升起。他知道，属于他的复仇之夜，终于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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