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皱起眉头。
他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能穿透岁月的尘埃。
瞬间,便回到了他年轻时那段充满激情与挣扎的时光。
他的眼神中,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既有对过往坎坷的淡淡追忆,也有对方俊选择所带来的惊叹与感慨。
从一名普通的服役者,直接跃升至少府。
这可不单单是一次简单的职位晋升。
对出身卑微的人来说,更是难以企及的命运转折。
对于庶民而言,这几乎是从泥泞不堪的底层,一跃登上云端的壮举。
哪怕只是少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吏。
对那些终日在温饱线上挣扎、从未见过世面的底层黎民而言,这也是遥不可及的荣耀。
比起那无休无止的徭役。
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复一日劳作,却只为换取一口残羹剩饭的苦日子。
一旦踏入少府,就意味着拥有了一条通向安稳生活的坦途。
不管是天灾肆虐,还是人祸突降。
只要大秦朝廷那庞大而严密的机器仍在运转。
他们的俸禄便如潺潺溪流,源源不断,永不枯竭。
在旁人眼中,这无疑是上天垂怜的福泽。
是无数人挤破头颅,也未必能求来的机缘。
然而,方俊却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
便断然拒绝了这份唾手可得的荣华。
李斯微微眯起双眼。
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就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波纹。
能够拒绝眼前的诱惑,能够忍受当下的苦楚。
这样的少年,究竟拥有怎样坚韧的心性?
他暗自揣测,若这少年能避开命运的暗礁,不在中途夭折。
未来必定能在风云变幻的大秦朝堂中崭露头角,甚至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李斯心中暗自叹息,思绪如潮水般涌动,难以平复。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天际。
那片湛蓝的天空仿佛一面镜子,映照着他内心的波澜起伏。
他轻声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禀廷尉,我已找过方俊,他确实如此说的。他说要为王尽忠,为大秦赴死。”
“哈哈,真是有趣!”李斯闻言,忍不住朗声一笑。
眼底流露出几分动容与欣赏。
那笑声在大殿中回荡,清朗而悠长。
既是对方俊志向的赞许,也是对自身过往的一种无声呼应。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那时的他,毅然告别故乡下蔡,抛下安稳而平淡的生活。
怀揣满腔热血外出闯荡,只为求得一席之地,追逐那公侯万代的荣耀。
为了这一理想,他忍受了旁人冷嘲热讽的目光。
甚至背负了杀害师弟的骂名,承受了无数误解与非议。
如今,他仿佛在方俊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个在见到硕鼠时立下雄心的少年。
同样怀揣着出人头地的渴望,同样急切地想要挣脱命运的枷锁。
扬名天下,名垂青史。
“既然他有此志向,那就依他的意愿行事吧。”李斯缓缓站起身,语气转为肃穆。
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那个追忆往事的廷尉。
而是大秦朝堂上权倾一时的重臣。
“秦人向来务实,秦吏更是如此。少府,你去安排一下。
老夫要亲自见一见这个少年。若他真有大才,不妨顺水推舟,助他一程。”
“诺。”章邯恭敬应声,随即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透着一股干练与果决,显然早已习惯了李斯的指令。
步伐中带着一丝从容不迫的沉稳。
无论是李斯还是章邯,心中都清楚一个不言而喻的真相:
大秦如今已横扫山东六国,统一天下的格局已然奠定,铁血霸业如日中天。
然而,未来的朝局将走向何方,却如迷雾笼罩,深不可测,无人能够窥见全貌。
大秦朝堂的官吏名额有限,权力如同棋盘上的棋子。
多一个自己人,便意味着少一个潜在的敌手。
此时的章邯尚只是少府,未能成为始皇帝亲卫的统领。
而李斯也只是廷尉,距离那至高无上的丞相之位,仍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在章台宫中,第一梯队属于三公,他们二人则位列第二梯队的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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