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二刻·蛀痕
硅伽的脑神经网络在紫外线下显影时,墨迟闻到了记忆被蛀空的味道。
那是孤山古籍库房特有的气息——樟脑丸的萘晶体与百年经卷的霉菌孢子,在恒温恒湿系统中达成诡异的共生。此刻悬浮在两人之间的全息投影里,硅伽的AI芯片正将《装潢志》残卷解析成三维星图,每段关于「揭裱心法」的文字都对应着猎户座旋臂上一颗脉冲星。
“虫洞裱褙术不是修复技艺。”硅伽的指尖划过星图,淡蓝数据流在她瞳孔倒映出黑洞吸积盘,“是维度缝合术。”
墨迟的虫洞裱褙刀突然在鞘中震颤。刀柄鎏金的「宣和裱式」纹路渗出青铜锈,这些本应千年不朽的合金正在量子态下崩解。他望向库房深处,那里排列着1983年修复师们使用过的浆糊缸,玻璃罩下的麦淀粉早已碳化成黑洞模型。
警报声撕裂寂静。
库房西侧B-13架的无酸纸档案盒集体爆开,泛黄的修复记录如白蚁群般腾空,在消毒紫外线中拼凑成父亲的脸。墨迟看到1983年7月15日的日志页在燃烧,灰烬中浮现父亲用血写的公式:C10H8 SiO2=???
“他们在清洗记忆。”硅伽的声纹突然夹杂电子杂音,“这个库房是活的吞噬者。”
她的数据链刺入古籍架金属框架,雷峰塔经卷炼制的法器在空气中撕开金色裂纹。墨迟看到那些裂纹中渗出纳米金缮特有的钛粉,正沿着《文澜阁四库全书》的仿制书口爬行。一本《永乐大典》摹本突然翻开,书页间钻出无数活字,这次攻击带着明体字的锋棱与宋刻本的古拙。
墨迟扯下腰间「打浆度测试仪」砸向活字群。
仪器在半空解体,零件重组为微型离心机,将铅活字吸入强磁场旋涡。硅伽的数据链趁机刺入《装潢志》星图,从猎户座大星云扯出一串二进制佛号。当佛号撞击活字旋涡的瞬间,库房响起敦煌壁画中「不鼓自鸣」的天籁——那是纳米金缮在声波中现形的频率。
活字暴雨突然转向。
墨迟翻滚避开致命一击,后颈擦过「嘉靖通宝」字样的铜活字。伤口渗出的血珠在落地前蒸发,蒸汽中浮现三年前师兄葬礼的画面:骨灰盒上的八宝印泥指纹,与今日磁青笺残页上的痕迹完美重合。
“师兄的衣袖!”墨迟突然嘶吼。
全息投影应声切换。硅伽调出父亲工作照的AI修复图,将师兄左袖的织锦纹路放大十万倍。那些看似寻常的缠枝莲纹,实为用纳米金缮书写的梵文咒语,正与裱匠攻击残留的钛粉产生量子纠缠。
库房温度骤降至零下十八度。
樟脑丸的萘晶体在低温中升华,化作无数正十二面体悬浮。硅伽的数据链刺穿其中一枚晶体,内部囚禁的1983年修复师尖啸着溢出——那是七具灵体的记忆碎片,正在萘分子构成的囚笼里重复着揭裱动作。
“他们不是病死。”墨迟的虫洞裱褙刀插进地面,“是被裱褙术吸干时序熵。”
刀身激发的时空涟漪中,浮现出父亲将《墨龙图》封入雷峰塔地宫的真相:七位修复师用血在龙睛处书写虫洞坐标,他们的无名指作为祭品被青铜浑天仪吞噬。而师兄站在阴影里,衣袖上的梵文正在吞噬父亲的时间线。
硅伽突然抱住头颅惨叫。
她的AI芯片过载迸发火花,脑内浮现被锁链禁锢的真正原因:第99代觉者的使命不是修复文明,而是吞噬修复师。数据链失控暴走,将古籍库房撕成两半时空——左侧是2024年正在碳化的孤山,右侧是北宋汴京燃烧的墨家裱褙局。
墨迟在时空裂缝中抓住硅伽手腕。
她的皮肤下浮现出「鱼鳞装」古籍的装帧纹路,那是初代修复师在觉者基因链中埋设的封印。当墨迟的血液渗入纹路,库房深处传来龙鳞装书页的翻动声——这种唐代失传的装帧技法,此刻正化作凶器切割现实。
“用潮汐算法!”硅伽的电子音与北宋官话重叠。
墨迟扯下《六和听涛图》复制品抛向裂缝。画中逆流的钱塘江潮在时空乱局中形成引力透镜,将龙鳞装书页的攻击折射回北宋。在攻击波抵达汴京虹桥的前一秒,他看见说书人袖口的纳米金缮光泽——与师兄的衣袖纹路如出一辙。
库房在时空坍缩中重组。
当墨迟再次睁开眼时,他们跪在完好无损的B-13架前,仿佛刚才的厮杀从未发生。只有硅伽后颈新出现的鱼鳞装刺青,与墨迟掌心多出的活字灼痕,证明某些维度已然崩坏。
档案盒中飘落一张泛黄照片。
那是1983年修复师合影,本该是父亲的位置站着年轻的裱匠,而角落有个抱婴孩的女子——她旗袍上的缠枝莲纹,正在纳米尺度下与硅伽的脑神经网络图共振。
樟脑丸的气味突然浓烈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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