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四年正月二十五日(公元640年2月25日)天气晴转小雪
莲花洞的事情颇为折腾,等我回到家已是巳时。虽然,在回来的马车上小睡了一会儿,但是,道路崎岖,车子颠簸,这睡眠质量自然不好。我回到家,等李半夏走了,倒头便睡,这一觉竟然到了下午未时。突然想起,今天下午给李傲雪约了阎立本作画。眼前又浮现去李道宗府上二次见到李傲雪的事情。那天,我踏着积雪叩响江夏王府的铜环。李傲雪正在暖阁抚琴,窗纸上映出她低头调弦的剪影。推门进去时,她手指正按在徵位,琴声戛然而止。
先生来得巧。她起身时,髻上的点翠簪子掠过案头白瓷瓶,瓶中红梅跟着轻颤,前日读《历代名画记》,见顾恺之画裴楷颊上添三毫,顿觉神明殊胜。不知阎画师可擅此道?
我解下玄狐大氅,任雪花在火盆上融成晶莹的水珠:你想让他画你?
李傲雪从多宝阁取出一卷泛黄的画轴。展开竟是阎立本少年时画的《兰亭修禊图》,她指尖抚过那些饮酒赋诗的小人:阿耶说这幅画里藏着整个江南的春天。若是能得阎画师为我画像...
窗外初春的风呼啸,将她的呢喃吹散在雪夜里。炭火噼啪爆开一朵火花,照亮她眼底跳动的光。
在我恍惚的时候,门口传来阎立本的声音。原来,他看我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到他府上会合,便主动找了过来。我自然满嘴歉意。阎立本并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我们便一同来到李道宗府上。虽然,之前李道宗就知道我们要过来,看到我俩一同出现,即便他已是大唐的王爷,还是满眼激动,命仆人上了最高等的茶和甜点。
我和阎立本道谢,小品之后,便在他的亲自引领下来到一处内院。李傲雪正在那里,见了她所崇拜已久的阎立本,即便是个内敛的姑娘,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阎立本展开素绢。李傲雪穿着杏黄襦裙坐在湘妃竹帘前,案上白玉瓶插着几枝含苞的绿萼梅。阳光透过格窗在她裙裾绣的百蝶纹上流转,恍如活物振翅欲飞。
郡主请看这里。阎立本突然出声。李傲雪转头的瞬间,他笔走龙蛇,将那个回眸的神韵定格在绢上——眉梢带着少女的稚气,眼底却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苍茫。
我站在画案旁研磨朱砂,看见阎立本在画中人腰间添了枚双鱼玉佩。那是吐蕃使节去年进贡的物件,此刻在他笔下竟与李傲雪的装束浑然天成。
画即将收笔时,一阵风吹过。李傲雪凝视画上的自己时,一片雪花恰巧落在画中人的眉心。她用手指轻触那点冰凉,忽然抬头问我:先生觉得,这画能保存多少年?
没等我和阎立本回答,她又自顾自笑起来:千年后若有人见此画,定会说画师早知我会去吐蕃。
听闻此语,阎立本正在收拾画笔的手顿了顿,狼毫笔尖的残墨在宣纸上洇开,像一滴来不及擦去的眼泪。我也心被揪疼了一阵。看来,李傲雪早已经知晓她这次能随父亲回长安过年究竟意味着什么。看阎立本的反应,他应该也是早已知晓。
都是大唐的人,谁会愿意背井离乡,尤其,还是到贫寒疾苦之地。
李傲雪调整了一下情绪,用银簪拨弄着香炉中的降真香。青烟袅袅升起时,阎立本注意到她腕间的和田玉镯。
“阎画师可知顾长康画谢幼舆,为何要置其于岩壑之中?”李傲雪忽然开口,炉中爆开的香灰惊醒了趴在砚台边打盹的狸奴。
阎立本正:“可是《世说新语》里说的’此子宜置丘壑中’?”
“正是。”少女转身从紫檀架上取下一卷泛黄的画轴,”您看这《洛神赋图》摹本,宓妃衣带当风的姿态,倒让我想起吐蕃使节跳的旋胡舞。”
画轴展开时带起细微的风,吹动阎立本腰间系着的错金铜薰球。他望着画中凌波微步的神女,问道:「郡主觉得画艺与书道,孰能更近天道?」
李傲雪的指尖抚过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的拓本。
“卫夫人《笔阵图》说’横如千里阵云’,可终究是死的。””但阎先生笔下的女子,连耳坠晃动的幅度都像是能听见环佩叮咚。”
阎立本袖中的银鱼袋突然坠地,露出半截描金笺——正是李傲雪去年重阳写的《观公孙大娘剑器行》。画师耳尖泛起薄红,忙用画笔指着屏风上的孤鹤:“你看这鹤足踏龟背的典故...”
“《相鹤经》说鹤寿千岁则栖于莲叶。”李傲雪忽然蘸墨在宣纸上勾出吐蕃雪山轮廓,“若是让阎先生来画雪域圣湖,该用曹衣出水还是吴带当风?”
画室内突然寂静,唯有狸奴追逐毛线团的声响。阎立本凝视着少女笔下嶙峋的山脊,想起前些日子听到陛下的话语。
“或许该用展子虔的青绿法。”,“就像《游春图》里藏在石缝间的点点桃红。”
李傲雪笑到:“难怪先生说阎先生的《职贡图》里,波斯人眼睛都带着长安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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