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下了场大雪。
他和勾月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面了。
那是他们回到良渚后第一次见,勾月穿着宽袖冬袍,领子上是雪白的一圈兔毛,映得她的脸有一种柔和的光,她在灯下笑,喝了些露酒。
照理说他在汝阴看见她这样的笑,总会也有一种想跟着笑的冲动。
可那天晚上他们重逢时,他从酒杯中窥见自己的笑,是苦笑。
怪异得不成体统。
勾月拿烈酒掺着露酒喝,她不知这样会醉的更快。
文渊之手边放的是茶水,他白日里去见过兄长,那时候他正好碰见了他,他见文渊之出府,并未去相送。
勾月终于喝醉了。
杯中空了,她敲着桌面傻笑,“你怎么回事,让你来找我出去,老叫人传话说你忙于公务。方才来了,见阿渊,你又一口一个卑职,要不然就是下官,怎越发见外了?”
他实在笑不出,撑着脸皮笑,“过几日吧,等我手里事都办完了,我来找你出去逛一逛?”
一句才罢,勾月便趴在酒桌上睡着了,不一会儿呼吸沉了不少,看来是睡熟了。
文渊之在门口低声说了几句话,片刻就有人将披风送来了。
他披在那睡着的女子身上,动作轻柔极了。
纪朴看着他,忽然怀疑自己起来,他有没有这样为莲踌盖过衣裳?想了许久,才记起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良渚名气最大的两间妓院,其中一间前几日搬出来一具尸体。
和尸体一起被搬出来的,还有一只精巧的红木盒子,打开之后,有人辨了许久,后来才有人说那是女子身体孕育孩子的一部分。
他找了莲踌许久,看见那具尸体,他彷徨许久,不敢上前。
是的,她死了。
她确实是死了。
他将她好好带来良渚,却让她死得凄惨。
他看到过很多人的尸首,有男子,女子,老人,孩子……形形色色的尸首在他眼里,就只是尸首。
头一次,他无法将这具没有呼吸的尸体当成此前所见的人。
因为这女子许多个日夜曾和他纠缠,他了解她身体的每一个位置,他知道如何让她痛,让她快乐。
她是那样柔软,娇嗔起来像是只求人宠爱的猫儿,炸着毛,等人抚平。
他曾沉溺在她胸前的温暖中,可他实在不愿接受现实,说那具胸口上满是小刀划痕的尸体是莲踌。
她手脚的指甲全部被拔除,青紫的指尖血痕已经干了。
连那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也被人剪得错落不齐,她向来爱惜那头长发。
睡得香甜时,她偷偷将自己的长发与他的打个结绑在一起,他知她的意思,却只是假装睡着。
她是受尽了折磨和痛苦才死去的。
这个女子曾经属于他,她肚子里还有他那未成型的孩子。
她被人肆意凌辱后,又遭受无数非人的折磨后死去。
他总以为凭自己,能护住她,放在纪府里,叫她做个金丝雀养着,日后放在外宅子里头,跟那些良渚的公子哥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不能许她真心,其余的总能尽量给她,不亏待她就是。
他带她见过了母亲。
母亲只是看她一眼,就让人送她出去了。
她不喜欢她弱柳扶风,眉眼风流的样子,说那是勾栏女子,母亲的眼光真够毒,他还未曾说过她就是那勾栏里出来的姑娘。
纪朴记得自己同莲踌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当时抱着他的腰,在他背后画圈圈。
她说,“你到底有没有同你兄长说?”
他没有回答,即使他不说,这府里上下有多少双他的眼睛,早就将消息递给他了吧。
他临走时候说,“行了行了,我知道。”
是那样不耐烦。
前一晚,她还叫他轻一些,对她不要总这样没有耐心,现在从她身上起来,他又变成了这个不冷不热的样子。
莲踌爱不爱他,他没那么在意。
至少他以为他是没那么在意的。
可他不晓得是什么缘故,看见那尸体的一瞬竟软了脚,他推开侍从的手,晃悠着从地上站起来。
拼尽了力气走到她面前。
她闭着眼睛,蹙着眉头,很痛苦似的,唇色已不再那么鲜艳,有些发青。
纪朴在心中祈祷。
到了那样的时刻,他还要上天开恩,要上天告诉他,这些和沈桑无关。
下一瞬,他看见了莲踌耳朵里插着半根发黄的香,烧了一半,头是焦黑的,深入耳朵里面的,没有烧起来。
这香他再熟悉不过,无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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