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来的大多是票友,戏台上准备好之后,台下的人也都捡着座位坐了下来,认认真真看戏。杜宏奕当真开场唱了个《游园惊梦》,他的杜丽娘唱了不知道多少回,经名家指点过,确实是炉火纯青,非多年的功力达不到那样的火候。但他也只唱了这一段,便下来了,他倒是特别看重顾玉卿,径直走到她跟前,坐在她旁边,笑问:“怎样,可还入眼?”
“亏得我不是男儿身,否则非得追寻杜丽娘到地府不可。”
四少大笑,很受恭维。
“顾小姐果然秀外慧中,不想还会昆曲,实在是诧异。”
顾玉卿笑,“父亲喜欢戏曲,小时候,他经常带我去戏园子听戏,我自己看戏本子时,看到熟悉的唱词,喜欢跟着哼,慢慢的就会了那么几句,荒腔走板的,原是图个乐。”
“顾小姐没人指点,听了几嗓子,就能唱出来,很了不得了。”
顾玉卿笑着摆手,“纯属娱乐,快不要讲了吧。”
杜宏奕果真不再讲,只是听戏,顾玉卿一听,却又是《思凡》,道是“哪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
顾玉卿听得很不入耳,只得低了头,捡了桌上的梅子慢慢咀嚼,四处看看,见坐席上的来宾都是兴趣盎然的,不少人摇头晃脑,手敲着大腿合着拍子,完全沉迷其中了。她看着一个个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
杜宏奕见她笑,就知道她的心思不在这戏上,小声问道:“怎么,不喜欢这折?”
顾玉卿摇了摇头,“十部传奇九相思,昆曲雅则雅矣,只是这些个内容,听了让人打瞌睡。”她笑了笑,又摇摇头,“我倒不认为女儿家就不能追求爱情,但是见了个男子,是何样人,家居何处,与自己是否能谈得到一起,一概不论,就犯起相思病,这也将女子的爱情说得太过随便。这一点倒真如贾母所说,编得连个影儿都没有了。想来……”她看着杜宏奕又笑起来。
“什么?”
“想来,你们男子多如高衙内,见了林冲娘子,连她何许人也不知道,单单见了她美貌,就一味的犯起了相思病。编起故事来,却又不愿写男子如此,只怕人家看出他的那点心思,就反过来写,说是女子看到他,就犯起相思,你说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我且说不好,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不过,你说男子见了女子美貌便心动犯相思病,女子却不如此,在我看来也不尽然,若非如此,文君当炉,红拂夜奔,又如何讲呢?”
“文君奔相如,那是赏识其才华,自认是个知己;红拂奔李靖,那是看出来李靖胸怀大志,是个英雄。这些戏文里,在他们见面之前,可有情节展现男主人翁的特殊过人之处?”
“这……”杜宏奕从来不曾想过这些,一时倒被问住了,他看了看顾玉卿,她正端起手边的一杯茶水,吹拂着飘在上面的茶叶,她的侧颜很美,这样端了茶水慢慢啜饮的样子极富典雅之美,她的才情他早在报上见识过,唱戏时的活泼也见过,这般的娴静也别有风姿,他看得有点痴。
她似是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杜宏奕醒悟过来,掩饰的说道:“你稍坐,我去去就来。”说着,朝着后台走去。
台上的妙常下去了,再上来时,却是一位老生,唱的是苏武牧羊里的《望乡》,就听他唱,“凝望眼,极目关山远。思想君亲肠寸断,怎消忠孝怨,回首羝羊散乱,幸遇野人为伴……”
那老生嗓子一开,顾玉卿差点掉下泪来,从父亲过世之后,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让她过早的成熟了,再深的情绪也不适宜在这样的场合表露出来,她迅速的调整过来,左右看看,就见杜宏奕从戏台的右边走出来,视线对上她的双眼,笑了笑,快步走了过来。
“这曲《望乡》如何,这可是言老最拿手的唱段。”他走过来,笑问。
顾玉卿点点头,“言老的苏武还有什么可讲的呢?四少的面子就是大。”
一曲《望乡》结束,紧接着上来的最有名的一段《千忠戮·惨睹》,讲建文帝剃度为僧,逃荒在外看到的情形,唱词极美,顾玉卿听着台上的腔,自己却在默默的跟着念那戏词: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征途、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
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顾玉卿沉浸在戏曲的意境里,后面接着的是《单刀会》,再来《野猪林》,再也没有了那才子佳人的戏。
顾玉卿倒没多想,其他的人却纷纷转过头来看杜宏奕,眼里多少有些不明白的意味,杜宏奕也不在意,翘着二郎腿,打着拍子,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上来的却是《庆寿》,台上众仙给王母庆寿,唱着“寿筵开处风光好,争看寿星荣耀……”
台下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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