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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那时在南京听了这戏,只是哈哈大笑,说世间有如此无情无义无心肝脾肺之人,却也能编成戏曲上台演艺。中国女子识字的不多,扮戏的是男子,写戏的更是男子,想来世间男子大多如此没有心肝,才能写出如此没有心肝之戏。
京剧剧目,固然有如《锁麟囊》《铡美案》这样的脍炙人口的戏,但更多的都是如《孽海记》《西厢记》这类曲目,她们这样性情的人如何听得来这样的戏,只是觉得腻烦的紧,陆文秋婚后在家中烦闷,时常扮了男装,偷偷溜去戏院听戏,汪达仁又是个爱戏的,时不时在家里哼唱,听得多了,自己也会几句,这时,听了这唱腔,一时恶作剧,也提高了嗓音唱道:“小子作戏太荒唐,莫将自心乱思量……”
刚唱了两句,里面就静了下来,顾玉卿拉着陆文秋就往楼下跑。包厢的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身着宝蓝色宁绸长袍的男子,左右一看,哪里还有人,知道人已经跑到楼梯下面了,便转身回了包厢,向里面的人摇头,“已经下楼了。”
这间包厢的窗户靠着街面,那里面靠窗坐着的男子便站起来,立在窗边向外观望,宝蓝长袍男子也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立。
这时,顾玉卿与陆文秋正好跑到楼下,两个人回望楼上,又互相对视着哈哈大笑,顾玉卿拉着陆文秋的胳膊,伏在她的肩膀上大笑:“表姐,你可真是,太大胆了。”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吸都乱了,一个身着锦绣华服的年轻女子,在大马路上,伏在一个男子肩膀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楼上的两人也微微笑起来,宝蓝长袍男子笑道:“原来是她,怪道这样大胆。”
另一男子穿着一件滚着白边的天青色杭缎长袍,显得很是眉目清秀,听他这样讲,便问道:“你认识她?”
“你不认识,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顾玉卿啊,傅绅豪新聘请的女编辑,在报上纵横捭阖,挥斥方遒的那位。”
“是她?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倒是没想到?”
“什么?”
天青色长袍男子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陈年花雕仰头喝了一口,复又放下,这才摇头笑道,“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青年女子,我当是一位当代无盐呢。”
宝蓝长袍男子哈哈大笑,“你这偏见可真不浅。我听珊珊讲过,这女子不仅学识过人,一手楷书写得也极美,填词作曲,无所不会,尽是一位难得一见的才女兼美女,而其思想又极开明,毫无闺阁女子的骄矜之气,真真是难得。”
“这样说来,倒是非得一见了。”
顾玉卿与陆文秋在街上闲散的走着,这里是英租界,西式的洋行大楼、俱乐部在街道两旁矗立,笔直宽广的马路上,各色人等,参差而过。这时的天津,是九国租界,世界各地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像一个人种博物馆,她们旁观着形形色色的人行走在路上,很有几分滑稽之感。
顾玉卿想着,地球如此之大,物种如此之多,连人种亦然,原本是可以和谐共处的,就像现在,世界各地的人不是安然在这一块小小的土地上各安其分嘛!
陆文秋心里却想着,我中华的土地却被西洋人占领,还美其名曰“租”,那还不是刘备借荆州。
马路对面,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正跟在一个戴着高帽子的洋人身边,点头哈腰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份姿态,一看即知,卑微到了极点。自庚子事件之后,慈禧太后吓破了胆,讲出“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中国人真是被洋人打怕了,被人打得家都不要了,却还要“念友邦之见谅”,诏书如此讲,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又能如何?
顾玉卿看着心里有点难过,转过头去看陆文秋,发现她的脸色铁青,知道她此刻定是一腔怒火,她这样激进、恨不能立刻改变国家积贫积弱局面的人,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场景?她想了想便提议去劝业会场看看,“那里有不少各地来的新鲜玩艺儿,看一看,挑几件回去,也是个意思。”
劝业会场是袁世凯在位时所建的一个开放性公园,刚建成没几年,场地很大,说是公园,实质也是一个商品展销场地,穿过上头挂着“劝业会场”大字匾额的四柱门牌楼,进去两侧便是各种店铺,雕器、瓷器、刺绣、笺扇、紫砂壶、古砚、书画等应有尽有,比北京城每年的庙会还齐全,而且这里不仅仅有中国的玩艺儿,还有外国的,时新的台球房、照相馆,游艺馆,电影院,夹杂在中间,中西合璧,各自看新鲜,很是热闹。
她们俩饶有兴致的逛了一会儿,陆文秋买了两个万花筒给两个孩子,又买了一块上好的古砚给父亲,以及衣料、香水等物给家里的几位女眷,顾玉卿看到一家卖西洋物品的店,便拉着陆文秋去看,里面摆着自鸣钟、八音盒等,样式精美,做工繁复,围了不少人在看,又有照相机、留声机,锁在玻璃柜子里,轻易不让触摸,陆文秋看到一边的桌上摆着个望远镜,便拿起来对着眼睛去看那远处的塔楼,顾玉卿见了,也觉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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