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岳脸红筋涨,连连搓手,道:“前辈高论,前辈高论。唉,惭愧啊惭愧……”
迟疑一下,道:“然,前辈言语,苛求过甚,有失偏颇。事关天下苍生,太岳不才,不敢不直抒胸臆。公子有所不知,内家真气,不是想练就能练的。而针灸药石之道,却是人人可学。学有所得,便可治病救人,岂能说没有内家真气就是浪得虚名,不能帮人治病?倘若如此,世间医家当失一半,剩下一半必为王公贵人宠占,贫苦之家但凡有个头疼耳热,莫非只能等死不成?纵然有几个浪得虚名的庸医低手,也不该阻止病家病急乱投医。须知神医国手,俱是从庸医低手中来。岂不闻:学书者,费纸;学医者,费人。岂有他哉?某些人自以为是,只道阻止病家去找庸医,或者干脆禁止低手行医,乃是行善积德之举,实则乃是固执颟顸之人。一者不能将心比心,设身处地体会病家急苦,俗话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此之谓也。二者不许低手行医历练,妄想神医天降,岂不可笑?”
吴不可无言以对。
张太岳沉吟一阵子,道:“不瞒公子,老朽七岁学医,至今五十五载,其间,十数次兴起练气之心,迭遭失败。这几年心如死灰,才学起打坐法门。”
吴不可愣了愣,惊问:“这么说,张大夫懂得练气法门?”
张太岳浩叹一声,语气萧索:“不但懂,还不仅仅懂得一家。道家练气法门,全真道教掌教李真人亲身传授;武功山太乙宫邱道长送册与我。武家练气法门,誉满京城的内家拳师傅先生授我口诀;杭州无忧山庄方庄主在我家整整住了一个月,意图帮我成就练气根基……唉,种种折腾,终究梦幻泡影,言之有愧啊。你可以说张太岳资质愚钝不堪造就,但据老朽所知,天下医家,欲练内家真气者十有八九,终得成就者百无二三。”
吴不可得闻张太岳懂得练气法门,双眼放光,喜极欲叫。然而强抑兴奋听下来,越听越是心惊意忙。到最后,宛若冷水浇身,从头顶冷到脚底,久久无法言声。
静默半晌,张太岳恢复平静,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问道:“苏公子,你还想学练气法门么?”
“学。先生教我。好不好?”吴不可更不思索,毅然决然。他已经知道世道险恶,自己危在旦夕,不能坐以待毙。就像溺水之人,任何一根稻草都要抓住,任何一种可能都要尝试。这也是他前天想都不想就要买地实的原因之一。就算张太岳和云鹏设局来骗,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太岳点头:“嗯。老朽今日过来,就是为了传授练气法门与你。”
吴不可喜出望外,立即拜倒在地上,意欲三跪九叩。张太岳却是满脸纠结,受了他一跪一叩便即止住不受,道:“我教你的练气法门,自己从来没有练出气来,却还要拿来教你,说来委实是笑话,因此不敢做你师父。然,我所知的练气法门无一不是正宗内家心法,不该轻突孟浪。是故代创立法门的前辈大德受你一拜,也无不当。你若是拜师学针灸药石之道,我勉强还能做得。但是如你刚才所言,你的医道在诊不在治,在气不在药,那你我似乎同道,实则异途。如此论来,老朽做不得你师父。”
顿一顿,脸现惆怅:“话虽如此,老朽……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但望你能够答应。”
“先生请吩咐。”
“这个……嗯,不知如何,老朽倒是隐约觉得你能够练出内家真气。老朽的不情之请是,倘若有朝一日你当真练出内家真气,那个,那个……”讷讷然说不下去了,满脸难为情。
吴不可恍然明白,即刻接口:“倘若学生有朝一日练出内家真气,必定把练气经过详详细细禀告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必当竭尽所能,帮助先生练气!”
张太岳如释重负,满脸笑容,抬起左手猛捋下巴黑须,连连点头,道:“好极好极,公子有心了。”高兴劲头上不及细思,难得爽快,道,“三年之内,你倘若当真练出内家真气,老朽便收你为徒,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到时候你且验证一下,医家只诊不治行不行得通?又再验证一下,真气治病或药石治病,哪个手段才是医家正途?”
吴不可嘴巴一咧,微微苦笑,想说什么又忍住。只是认认真真地答应了。
张太岳沉吟片刻,让吴不可裁了七张纸条,分别提笔写上一二三四五六七,道:“老朽这一辈子,陆陆续续,学了七家正宗练气法门!武家二门,佛家二门,道家三门。唉,贪多嚼不烂,痴心妄想害死人啊。你莫学我,你且挑准了一家,好好练习。”
吴不可方才明白他裁纸要干嘛,原来是供他抓阄之用。
说话间纸上墨水已干,张太岳揉纸成团,先混淆成堆再一一排开,沉声道:“你来抓。自助者,天助之。但愿你能够早日练出内家真气,助我成就平生夙愿,结师徒一生之缘。”
他敛容正色,一本正经,吴不可本就既兴奋又惶恐,让他感染得更加忐忑。忍不住轻轻地吸了口气,心中默默祷告片刻,伸手抓起一个纸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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