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城帅府内室,烛火被穿堂的寒风撕扯得明灭不定,在墙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暗影。空气里凝固着浓稠的血腥、药石的苦涩,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恐慌气息。
云昭君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剑。她手中那封来自京城的密报已被揉碎,纸屑如同死去的蝶翼,零落在冰冷的青砖上。那寥寥数字,每一个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连日苦战、粮草入城带来的短暂振奋:
“京中惊变!陛下昨夜呕血昏迷,太医束手!太子已持监国玺,苏党余孽大肆搜捕,兵围云府!矛头直指老帅‘勾结边将’、‘图谋不轨’!速归!迟恐生变!”
兵围云府!勾结边将!图谋不轨!
父亲!
京城!
太子!苏党!
巨大的冲击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指尖冰凉刺骨。但她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痛楚逼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如淬火的寒冰,扫过床榻上昏迷不醒、眉头紧锁的萧衍,扫过他即使在昏迷中也死死攥在手中的那半截漆黑断箭——那材质,与钉死母亲的箭何其相似!再扫过桌案上那片染着母亲旧日血迹、来自北疆黑石峪的羊皮地图残片。
北疆的黑幕,母亲的惨死,京城的陷阱,西北的血战…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此刻狰狞地绞缠在一起,勒紧了命运的咽喉,也勒紧了她最后一丝犹豫。柔然王子阿史那摩罗关于黑石峪灭口的证词,萧衍记忆碎片中闪现的、母亲被钉死在云府朱门上的骇人画面,以及手中这冰冷的断箭…矛盾重重,疑窦丛生。信任的基石早已布满裂痕,而此刻,京城那把悬在父亲头顶的屠刀,已容不得她再有半分迟疑!
萧衍…你究竟是谁?是盟友?还是那血腥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环?这断箭,是物证,还是…你无言的控诉?
“小姐!”赵振低沉急促的声音再次在门口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他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焦灼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刚接到飞鸽传书…是云帅亲笔!十万火急!”他递上一个更小的、以特殊火漆封口的铜管,管身烙印着一枚小小的、古朴的云纹印记——这是云镇山启用最高级别、仅用于生死存亡关头的秘密传讯渠道!
云昭君的心猛地一沉!父亲启用此印,意味着事态已恶化到无以复加!她几乎是劈手夺过铜管,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迅速拧开封口,抽出一张同样薄如蝉翼的纸笺。上面的字迹是父亲云镇山特有的、力透纸背的刚劲,却因仓促而显得凌乱潦草,每一个字都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和…一丝被逼至绝境的悲怆:
“吾儿昭君:
京畿骤变,君父病危,妖氛蔽日!苏党挟太子,以‘谋逆’构陷,兵围云府,屠戮忠良!为父身陷囹圄,尚可周旋,然太子已下密旨,令北疆‘铁鹞卫’统领沈重山,率精锐秘赴西北,名为‘接应’,实为灭口!其首要目标,必为尔等!柔然王子阿史那摩罗,身系北疆旧案及军械黑幕之关键,乃扳倒苏党、洗刷我云氏污名之唯一活证!务必护其周全,火速押解回京!此獠狡诈,然其求活之心切,可为我所用!切记,人证在,真相或可昭雪;人证失,云氏满门…万劫不复!勿念父安,速行!迟则…玉石俱焚!”
轰——!
父亲亲笔的绝命书,字字泣血!如万钧雷霆,狠狠劈在云昭君心头!
沈重山!铁鹞卫!灭口!
北疆黑幕的执行者,母亲血案的直接关联人,太子东宫的爪牙…正带着最精锐的杀戮机器,朝着定远城扑来!目标明确——灭口阿史那摩罗!更要灭口她云昭君和…萧衍!
而父亲,身陷重围,以身为饵,为她争取最后的时间!唯一的生路,唯一的希望,竟系于那个心怀叵测的柔然王子身上!将他活着带回京城,成为捅破太子和苏党阴谋的利刃!
巨大的压力、冰冷的杀机、刻骨的仇恨与对父亲安危的焦灼,如同狂暴的熔岩在她胸中奔涌!她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迷茫、软弱、迟疑已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冰冷的锋芒!
“赵将军!”云昭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统帅威严,瞬间压过了呼啸的风声,“立刻准备!半个时辰后,轻装简从,弃守定远城!”
“弃城?!”赵振和一旁的锦书都骇然失色!定远城刚刚经历血战,将士疲惫,但依托坚城尚可一守,弃城而走,在茫茫雪原面对柔然残部和即将到来的铁鹞卫精锐,无异于九死一生!
“守不住了!”云昭君语速极快,目光如电,“沈重山的铁鹞卫是太子手中最锋利的刀,最擅长奔袭和暗杀!他们不会给我们据城固守的时间!定远城位置暴露,粮草所剩无几,伤员众多,已成死地!留下,只有被内外夹击、瓮中捉鳖!必须趁其合围之前,跳出死地!”
她走到沙盘前,纤细的手指在粗糙的沙粒上划出一条曲折却决然的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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