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洗漱后,丫鬟像摆弄提线木偶般,将层层冠服套在了她身上。
未待喘口气,又被按在了铜镜前,一位老妇人手持两根细细的线,交叉在她脸上滑动,为她开脸绞面。
皮肉被狠狠撕扯的锐痛,逼得谢道清疼的一阵呲牙咧嘴,一个婆子赶忙呵斥:
“二小姐,今天您的好日子,少说话少皱眉!福气都搅没了!”
她被噎的喉头一哽,再要张嘴时,丫鬟已开始为她敷粉描眉。
柳夫人姗姗来迟,走到她身后,从丫鬟手中接过木梳。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第二下刚过,她便搁下梳子,接过红绳系了一缕发,语气平淡:
“进了信王府便好生过日子,如此也算你的好归宿,了了为娘一桩心事,日后多帮衬你姐姐一二。”
拍了拍谢道清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铜镜昏黄,镜中人人梳着同心髻,头戴绒花,面白唇红。
镜虽然模糊,却照清了她面上的深色胎记,丫鬟用铅粉盖了多次依旧显眼,原本俏丽的容颜因这胎记隐隐有几分骇人。
老妇人刚为她盖上盖头,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传来。
嫡弟柳进推门入内,年纪虽轻小,力气却不弱,一把背起谢道清,快步踏出了门。
尚未踏出小院,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长姐心善,看你受苦,把这般好的亲事让与你,你可要知足,日后好好帮着长姐。若是长姐受了委屈,我拿你试问!”
谢道清想起前世这人的嘴脸,冷笑一声:
“真认定了这桩亲事好你怎么不去嫁?怕你长姐受委屈,你娶了她不得了?”
柳进脚步猛地一顿,隔着盖头谢道清都看见了这人红透的脖颈。
“贱婢!满嘴污言秽语!”
他像是被毒蜂蜇了,破口大骂一声,脚下生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出了院子。
踏出那方冷寂小院的瞬间,喧天的喜意猛地撞入谢道清的感知。
整个清平侯府处处热闹喜庆,连脚下都铺满了喜庆的红绸和花瓣。
路过的小厮丫鬟话语里皆带着几分喜气:
“老爷和大小姐还在祠堂拜祖呢!待会儿出来准有厚赏!”
“快着点!等会儿去正院看夫人给大小姐加笄,那才体面!”
谢道清心里五味杂陈,若说为侧妃按礼便该不传制、不发册、不亲迎。可她嫁与箫宸时,同样也是在那冷清的偏僻小院抬出,甚至连个像样的全福人都没有!
而柳婉柔,不论嫁给谁,都必然是一场体面的大婚。
仅存的那点对血脉温情的妄想,在此刻被彻底碾碎。
这清平侯府,分明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伥鬼!
柳进风风火火地将谢道清丢进了王府来接亲的喜轿中,头也不回地钻回了府内。
“福生无量。”
忽然,那个熟悉的空灵女声再次传来,
谢道清下意识猛得掀起窗帐。隔着晃动的红纱盖头望去,一片朦胧中,清平侯府门前毫无异样,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好一派二女同嫁的热闹喜庆。
“啪——!”
一记湿冷的竹板裹着风,狠狠抽在她扒着窗沿的手背上。
火辣辣的疼痛让她迅速收回手,并不算白皙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狰狞的紫红檩子。
一婆子压低声音训斥道:
“二小姐,您可规矩些!抢了大小姐的婚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熟悉的嗓音!竟是前世柳夫人安排的崔婆子!
那岂不是……宝珠……
她慌了神,想起一早就没看到宝珠,急忙唤人,可轿外传来的只有崔婆子的冷笑。
她起身要冲出轿子,喜轿却开始剧烈颠簸起来。
她脚下一歪,额角狠狠撞在窗框上,刺痛让她清醒几分。
她昨夜已反复叮嘱过宝珠……小心柳婉柔,尽量离那毒蛇远些,如此宝珠定会等到她救她出来吧……
一路颠簸,轿子停在了了信王府外。
“夫人,吉时到了。”
一个陌生的嬷嬷引着她进了王府侧门,语气低沉恭敬:
“咯吱——”
王府厚重陈旧的大门关闭,彻底隔绝了街道热闹的喧嚣。
秋日的冷风携卷落叶吹来,激得谢道清汗毛竖立。
这偌大的王府——
竟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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