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穹顶垂下的水晶灯将展厅切割成菱形光斑，唐棠攥着演讲稿的手心沁出薄汗。台下坐着数十位文物界泰斗，后排还挤满了举着录音笔的学生，她却总忍不住瞥向左手边第三排——那里空着的座椅本该坐着压轴嘉宾，考古学家沈知棠。
接下来有请唐棠女士分享明代书画修复案例。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时，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裹挟着暴雨的寒气涌入展厅，一道颀长身影踏着水痕疾步而入。那人黑色风衣下摆还在滴落水珠，苍白的面容却因奔跑染上薄红，尤其是眉骨下方那颗暗红泪痣，在灯光下宛如凝固的血珠。
唐棠握着激光笔的手猛地一抖，幻灯片上的海棠图随之晃动。沈知棠抬头的瞬间，两人目光撞个正着。某种滚烫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头顶，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恍惚间竟觉得眼前人褪去现代装束，化作了梦中那位广袖男子。更诡异的是，沈知棠腕间晃动的银链上，坠着枚与她胎记一模一样的海棠纹玉佩。
抱歉，因路况延误。沈知棠低声致歉，却在经过唐棠身边时刻意放慢脚步。他身上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与唐棠梦中那座燃烧的海棠园气息如出一辙。当他在第一排空位落座，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唐棠瞥见锁屏壁纸竟是敦煌壁画上残缺的海棠纹样。
演讲结束时暴雨未歇。唐棠收拾资料的手指突然顿住——不知何时，她面前多了杯冒着热气的美式咖啡，杯壁贴着张便签：关于海棠图，我或许能提供线索。抬头望去，沈知棠倚在展柜旁，正用钢笔在笔记本上涂写，袖口滑落处，腕骨内侧隐约露出淡青色的藤蔓状疤痕，与古画背面的裂痕走向惊人相似。
唐小姐对明代书画修复很有见解。沈知棠合起笔记本，金属笔帽磕在玻璃展柜上发出轻响，尤其是对矿物颜料剥落的处理方式，让我想起去年在洛阳古墓发现的陪葬画。他突然凑近，压低的声音混着温热呼吸拂过耳畔，不过比起技法，我更好奇——您修复的那幅海棠图，背面是否有特殊印记？
唐棠的后颈如被冰锥抵住，每一寸肌肤都在瞬间绷紧。空调出风口的冷风掠过脊背，却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寒意。沈知棠修长的手指探入墨色风衣内袋，动作迟缓得像是在开启潘多拉魔盒，当那张泛黄的拓片展开时，展厅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突然变得遥远模糊。
拓片上的海棠纹与她修复的古画如出一辙，朱砂勾勒的花瓣边缘晕染着岁月沉淀的暗红，更令人窒息的是——在纹路深处，几不可见的篆文如游丝般蜿蜒，魂归...两个字残缺的笔画仿佛被利爪撕裂，墨迹里竟还嵌着细小的金粉，在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幽微的光。唐棠的瞳孔剧烈收缩，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镯突然在袖中发烫，内侧那道月牙形焦痕，此刻正与拓片边缘扭曲的灼痕严丝合缝。
窗外的惊雷像是要劈开苍穹，展厅的水晶吊灯剧烈摇晃，明灭不定的光影在沈知棠脸上切割出诡异的棱角。他喉结滚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这时，整座建筑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刹那，唐棠看见沈知棠眼角的泪痣在血红色光晕中诡异地膨胀，原本墨色的印记竟化作一滴真实的血泪，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滴在拓片的海棠花蕊处，瞬间洇开更深的血色。
唐小姐？沈知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震颤，您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三百年前的古画，会与千年敦煌壁画共享同一种印记？他伸手摸索的动作惊起唐棠本能的后退，却撞上身后展柜，玻璃震颤的声响中，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与对方刻意放缓的脚步声重叠。当沈知棠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手腕时，电力恢复的瞬间照亮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猩红，如同梦中那片燃烧的海棠火海。
慌乱后退间，唐棠的后腰重重撞上展柜棱角，玻璃震颤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陈列的宋代瓷瓶剧烈摇晃，瓶身上绘制的缠枝莲纹在黑暗中扭曲成狰狞的爪牙。沈知棠的脚步声突然顿住，紧接着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响，他刻意放缓的呼吸声混着潮湿的泥土味扑面而来，在两人之间织成无形的网。
您母亲没告诉过您吗？沈知棠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沙哑，每片海棠纹都是一把钥匙。他的指尖擦过唐棠垂落的发丝，距离她手腕上发烫的银镯只剩毫厘。唐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黑暗中分辨着对方呼吸的节奏，却突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应急电源发出刺耳的蜂鸣，惨白的灯光骤然亮起。唐棠猛地睁眼，正对上沈知棠近在咫尺的脸——他微张的唇间露出森白的犬齿，眼底翻涌的猩红如同一汪沸腾的血池，与她梦中燃烧的海棠花海完美重叠。那抹血色只存在了一瞬，下一秒便被恢复如常的顶灯驱散，但唐棠分明看见，他耳后浮现出与自己胎记相同的海棠印记，在皮肤下诡异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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