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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郁金堂浅 (1/1)

咸淳六年的春日像一锭松烟墨,被西湖水洇得极淡。苏小小斜倚油壁车帘,青衫下摆垂在车轮边缘,扫过岸边新生的荇菜。车辕上的铜铃随颠簸轻响,惊起两三只绿头鸭,碎了满湖揉皱的云影。

“姑娘且看,断桥的桃花开了。”车夫老周勒住缰绳。苏小小抬眼,见桥栏上斜斜簪着几枝残红,花瓣落在残雪未消的石缝里,像谁不小心碰翻了胭脂盒。她唇角微扬,折下一段柳条,就着石面的薄冰题诗:“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字迹未干,忽闻北岸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三匹白马踏碎晨光而来,最前那人着月白锦袍,腰间羊脂玉佩在风里晃出温润的光。苏小小来不及拾笺,诗稿已被马蹄带起的风卷上半空,正巧撞在那玉佩上——“嘶——”

白马人立而起,前蹄悬在她鬓边三寸处。苏小小仰首,见碎成两半的诗笺正飘落在男子肩头,他垂眸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像冬末未融的冰棱。

“姑娘受惊了。”

男子翻身下马,锦袍下摆扫过她裙角。苏小小这才看清他腰间佩的是“阮”字纹玉牌——钱塘首富阮家的独子阮郁。他指尖捏起半片诗笺,墨字在他掌心洇出淡痕:“‘流水’二字用得妙。”他抬头时,目光落她鬓边,“只是这桃花……”

苏小小忽然想起自己簪的是半朵将谢的花。今晨梳妆时,柳妈说“姑娘该戴新花”,她却偏要捡这残瓣——世人皆爱全盛,她偏要看看这凋敝里藏着什么风骨。

“阮公子见的是‘将谢’,我见的是‘未谢’。”她抬手将桃花往鬓边按了按,露出耳后朱砂痣,“就像这诗,有人看见流水无情,我却看见流水送春归。”

阮郁挑眉,忽然笑了。他身后仆从已拾起另半片诗笺,双手呈上来。苏小小见两片残纸在他掌心拼合,裂缝处竟像一道蜿蜒的河,将“春色”与“流水”分隔两岸。

“在下阮郁,敢问姑娘芳名?”他揖礼时,袖口露出一截青色缎带,正是她去年在西泠桥卖的缠枝纹样。苏小小指尖微动,想起那夜有个书生买走最后一条缎带,说要送给表妹作生辰礼。

“苏小小。”她欠身还礼,瞥见他腰间玉佩绳头磨损,“公子玉佩绳该换了。”阮郁怔了怔,摸上玉佩:“这是家母临终所系,已戴了三年。”

“三年绳,十年结。”苏小小从袖中取出半幅素绢,指尖翻飞间打成双钱结,“用这素绢重系,玉佩会记得公子的心意。”仆从忽然咳嗽一声,指向远处画舫:“公子,老爷差人来寻。”

阮郁回头,见一艘描金画舫正缓缓靠近,船头立着的管家捧着锦盒,远远便喊:“公子该去相看李小姐了!”苏小小的笑意在眼底凝住。她认得那锦盒——昨日在绸缎庄,她见过李员外家的千金捧着同样的样式,盒里装的是西域进贡的珍珠钗。

“原来公子是要去订亲。”她后退半步,油壁车的铜铃在身后轻响,“小女子告辞。”

“等等!”阮郁伸手欲留,却见她已坐回车中。老周甩响马鞭,油壁车碾过满地落英,留下半阙未竟的诗:“流水本自无心去,桃花何必怨东风。”

阮郁攥紧残笺,忽觉掌心刺痛。低头看时,素绢结上的银线勾破了他的指尖,血珠渗进“流水”二字的笔画里,像春日溪水中漂着的一点朱砂。

画舫靠岸,管家掀开锦盒:“公子,这是李家小姐特意为您绣的——”“送回去。”阮郁将素绢结系上玉佩,翻身上马,“明日去西泠桥,替我备十匹蜀锦,要青竹纹样。”

“公子不是要……”

“我说送回去。”他策马向南,白马踏碎湖面倒映的桃枝,惊起的水珠落在残笺上,将“东风”二字晕成一片淡墨,恰似她鬓边那朵将谢未谢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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