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东海市
老旧的筒子楼道内。
徐年背靠着墙皮剥落的红砖,趴在早就包浆的生锈栏杆上怔然出神。
秋风飒飒,楼下炒辣椒的裹着呛人的煤烟扑面而来,街道上自行车的铃声叮叮作响,送报纸的邮差刚准备将最新的《东海日报》投进绿皮信箱,转身便破口大骂。
“谁往下面泼水?缺了八辈子德行的玩意,别让老子抓到你!”
“旭日的朝阳冉冉升起,伟大的无产阶级同志们,又是崭新的一天……”
在街道喇叭的背景下,一个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
“让让!开水!”
徐年往后退了两步,堪堪避过了两只大铁皮水壶,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真不是做梦!
一上午了,他站在这足足过了一个上午了。
明明不久前,他还躺在自己置办的新沙发上,看着人生中第四套不动产证书发笑,总算可以过上正儿八经的小康生活了。
结果也不知道高兴的太早还是怎么。
等再一睁眼。
没了!什么都没了。
房子没了,存款没了,特么的整个2025都没了!
他上辈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奋斗来的一切,都随着一阵灌入脑海的陌生记忆,在一觉醒来之后,彻底没了。
“哥!吃饭了。”
楼道尽头,十三四岁的少年踮着脚尖扯着脖子,说话间身上本就松垮的破洞汗衫直接提到了肚子上,露出一截瘦巴巴黑皮肤和两排肋骨。
那是他弟弟——徐北。
或许是两世记忆交织,徐年明显能感觉到,关于前身的记忆缺失了不少。
仅从梳理的结果来看。
他是个知青,刚返城待业的知青。
能从乡下回来,全仰仗着那个病死的老爹,在临终前给单位提要求——不要补贴,让乡下大儿子回来,自己工作他接班。
这年头哪个知青不想返乡?
代价就是,他要接过老汉的担子,继续照顾家里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
刚刚那个就是老二。
“这叫什么事啊!”
徐年叹了口气,想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来,结果只摸出了几张粮票和毛钱。
本就忧愁的面容,顿时更愁了。
不过愁有什么办法?
站了一上午,肚子也确实饿了,饿死也回不去的他,只能埋着头往屋里走。
只是刚进屋子,他就察觉到氛围不太对劲。
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小的好似等不耐烦了,眼瞅着碗里的饭却不能吃,双手插在胸前,憋着嘴似乎在生闷气。
大的则是瞪了他一眼,那张蜡黄的瓜子脸上带着几分敌意,“哼”了一声后,两只麻花辫差点没甩飞起来。
唯有徐北龇着牙朝他笑:“哥快来啊!再不吃该凉了,你这赶了两天的路才回来,早上还没吃上东西,肯定早就饿坏了吧。”
很明显,刚刚两丫头被训斥过。
“没事,不用等我,你们吃就好了。”
徐年拉着凳子坐了下来,对于这种氛围心知肚明。
他下乡插队的时候,徐北还在穿开裆裤,老三徐楠还在吃奶,老幺徐茜更是还上赶着没投胎呢,压根没有这号人。
所以除了弟弟外,两个妹妹对他自然就谈不上什么感情。
现在,老爹死了,家里的顶梁柱没了。
结果这时候,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陌生人,自称是他们大哥,不仅接手了家里老爹留下的一切,还成了当家大哥,以后都得听他的。
搁谁,谁心里都别扭。
“嘿嘿,大哥说可以吃了。”
“老幺!刚刚不就你最闹腾嘛,现在可以吃了,还揣着手干啥?”
徐北嘿嘿笑着,擦着筷子塞到小丫头手里,然后又赶紧给徐年夹了一筷子。
“哥,你吃。”
徐年低头一看,一筷子酸萝卜。
他面前摆着的搪瓷碗里,堆着满满一大碗高粱饭。
刚刚在公共伙房煮饭的时候,徐年便瞧见了——徐北排了老长时间的队,好不容易等着一个空着的灶眼。
加煤、起锅,倒进半搪瓷缸的高粱米,用手指头试了试水量,咬着嘴唇思索了下,又把水舀出来了些。
旁边人都看笑了:“北娃子,今儿个过年啦?稀得都不吃啦打算吃干的?”
“……”
徐年盯着面前的高粱饭,想着少年悻悻一笑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便是这简单的酸萝卜高粱饭,估计都不是每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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