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火车站的铁皮棚顶在正午的日头下泛着刺眼的白光,铁轨间的碎石被晒得滚烫。林骁蹲在道岔口的信号灯旁,手指头摩挲着黄铜怀表上的弹痕——几天前在沂水码头赈灾时挨的冷枪,这会儿表壳还带着股鱼腥味。
谭雅嚼着口香糖靠在装甲车履带上,军靴跟有节奏地磕着钢板,震得车顶那挺马克沁机枪的帆布罩簌簌直抖。这铁王八壳子比德州扒鸡还烫手。春丽扯了扯高开衩旗袍的领口,发梢的野山茶花蔫巴巴耷拉着。她绣花鞋尖正碾着块焦黑的枕木,三天前张宗昌残部炸毁的津浦铁路复通段,此刻像条僵死的蜈蚣横在烈日下。
林骁刚要开口,远处瞭望塔突然传来哨兵破锣似的吆喝:煤车进站!二十节黑黢黢的车皮顺着坡道滑过来,车头烟囱喷出的煤渣子打在装甲车顶棚上,噼里啪啦像下雹子。谭雅突然吐出个粉红色泡泡,粘在春丽后颈:甜心,该给咱们的客人送温暖了。
道钉与铁轨摩擦的尖啸声中,三个穿灰布衫的汉子从第三节车皮翻下来。领头的刀疤脸往信号灯杆底塞了包东西,火星子顺着导火索窜得比耗子还快。林骁摸出怀表瞄了眼,秒针刚划过罗马数字Ⅷ,谭雅的双枪已经喷出火舌。砰砰!两发子弹精准切断导火索的同时,春丽凌空跃过五丈宽的铁轨。她旗袍下摆翻飞时露出的绑腿上,二十把柳叶刀在烈日下甩出片银芒。刀疤脸举枪的手腕被踢中,镜面匣子打着旋儿飞进道旁水沟,惊起群绿头苍蝇。
装甲车突然爆出阵金属撕裂的怪响,林骁扭头看见三个穿学生装的家伙正往车底钻。领头的金丝眼镜反着光,怀里抱的油纸包渗出刺鼻的硝酸味。谭雅吹了声口哨,子弹擦着那人耳畔钉进钢制轮毂,炸开的火星子引燃了导火索。
要死要死要死...林骁猫腰往煤堆后窜,后脖颈突然贴上团温软——春丽拽着他衣领腾空而起,绣花鞋尖点着煤车顶棚的护栏借力,两人像被弹弓射出的石子般砸进装甲车舱门。
几乎同时,车底爆出团橘红色的火球,气浪掀翻了五丈外的水鹤。硝烟散去时,金丝眼镜瘫在铁轨旁抽搐,裤裆湿了一大片。谭雅用枪管挑起他学生装前襟,露出里头印着大正十年·三井洋行的衬里:日本娃娃兵也学人搞爆破?春丽突然抬腿踢飞块煤渣,正中百米外树梢的乌鸦窝,惊得偷窥的浪人摔下槐树。
蒸汽机的嘶鸣从北坡传来时,林骁正蹲在装甲车底盘下数弹孔。三十多个穿铁路制服的汉子推着检修车过来,领头的独眼龙袖口露出半截青龙纹身。林司令!他点头哈腰递上烟卷,这段铁轨得换新枕木,您看是不是...谭雅突然从车顶倒挂下来,金发扫过独眼龙的鼻尖:换枕木需要带炸药?检修车底层的油布应声掀开,二十根裹着防潮纸的雷管泛着冷光。春丽脚尖挑起根枕木钉甩过去,钉子穿透油布扎进雷管缝隙,吓得苦力们齐刷刷跪倒。
远处突然响起声汽笛,挂着膏药旗的勘测车缓缓驶入岔道。穿黄呢子军装的矮胖子举着测量仪,镜片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林骁摸出怀表看了眼,表盘上的裂痕恰好遮住数字Ⅺ——这是他和郑士琦约好的动手信号。
起风了。春丽突然扯下野山茶花别在谭雅枪套上,花瓣无风自动指向东南。几乎同时,三颗红色信号弹从瞭望塔升起,在云端炸出团焰火。谭雅双枪齐鸣,子弹擦着勘测车的铁皮顶棚飞过,在煤水车厢上犁出两道焦痕。刀疤脸趁机扑向检修车,却被春丽凌空踢中后腰。他打着旋儿栽进道旁煤堆,扬起的黑灰糊了矮胖子满脸。谭雅吹了个泡泡,子弹精准点爆勘测车的气刹阀。失控的车厢顺着坡道加速下滑,将二十根雷管碾成齑粉。
八嘎!矮胖子刚拔出南部式手枪,春丽的绣花鞋尖已踢中他手腕。枪械零件天女散花般撒落,混着日语咒骂滚进铁轨缝隙。林骁掸了掸军装前襟的煤灰,对瘫坐在地的独眼龙咧嘴一笑:跟张宗昌混还不如跟煤渣子亲热,是吧?
暮色染红铁轨时,彭城火车站的探照灯在道岔口投下惨白的光斑。
林骁蹲在碾成铁饼的雷管旁,指尖摩挲着块带日文铭牌的齿轮。谭雅嚼着新拆的口香糖包装纸,枪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矮胖子的将校靴:你们陆军省给的经费不够买指南针?春丽拎着两串用导火索捆的浪人过来,旗袍开衩处沾着煤灰和血渍。她把俘虏踹进装甲车后舱,顺手扯了截信号旗擦鞋:这料子比保定产的粗布还磨脚。远处检修工敲打铁轨的叮当声里,突然混进几句山东快书:红衣娘娘镇铁道,双枪女侠破东洋
林骁站起身,望着复通的津浦铁路线伸向暮色深处。八里外的炊事班正架锅煮羊肉,香味顺着铁轨飘过来,勾得装甲车里的俘虏直咽口水。谭雅突然把口香糖粘在矮胖子额头上:回去告诉你们长官,下回派个会拆雷的。
当最后一节煤车皮消失在弯道后,春丽从检修车底翻出半坛高粱酒。她拍开泥封灌了口,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领:比衡水老白干还冲!谭雅抢过酒坛时。林骁摸出怀表,时针恰好停在戌时三刻。表壳上的弹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朱珠毒液腐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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