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浸了水的墨,在杏花村青瓦上洇开。朱兰儿蹲在溪边浣衣,木槌敲打粗布的闷响惊飞几只白鹭。她望着涟漪中晃动的碎影——水中少女眉眼清秀,颈间青玉却泛着猩红光晕,仿佛一滴凝涸的血。这玉是她在王家醒来时便攥在手心的,王婶说许是爹娘留下的念想。可每当触碰玉片,总有零星的画面刺入脑海:染血的掌心、震耳的龙吟、月光下扭曲的影子……
“阿兰!”王婶的呼唤穿过薄雾,“村口来了位游医娘子,说是专治小儿夜啼!”
朱兰儿指尖一颤,木槌“咚”地坠入溪流。自打前些日子在山中遇险,她每夜都会被相似的噩梦惊醒——父母倒在血泊中的手紧紧相扣,可他们的面容却模糊如隔纱帐。此刻听到“夜啼”二字,她下意识捂住胸口,仿佛那里揣着团烧红的炭。
***
村口老槐树下,一袭素青襦裙的女子正在晾晒药草。她发间银簪雕作竹枝模样,腕上缠着褪色的红绳,俯身时裙裾扫过青石板,竟未沾半点尘埃。见朱兰儿走近,女子抬头轻笑,眼尾泪痣随之一颤:“小娘子可是夜半惊悸、盗汗浸枕?”
朱兰儿后退半步。这声音温软如春水,却让她脊背绷紧——对方腰间铜铃叮咚作响,与梦中某个模糊的声响微妙重合。她抿紧唇摇头:“我睡得好。”
“是吗?”女子从药篓取出一枚香囊,淡紫流苏缀着琉璃珠,“这安神香用合欢皮与柏子仁所制,能镇魂安神。”她递香囊时袖口微扬,一缕清苦药香钻入朱兰儿鼻尖,竟与记忆深处某种气息隐约呼应。
朱兰儿迟疑着接过香囊,忽觉腕间一凉。女子葱白的手指已搭在她脉门上,力道轻柔却不容挣脱:“脉象浮滑,阴气侵体……小娘子近日可曾接触过极阴之物?”
溪水声骤然远去。记忆如毒蛇吐信:林间翻涌的紫雾、枯藤在掌心化作黑灰、阿虎惊惧的眼神……朱兰儿猛地抽回手,香囊落地溅起尘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女子也不恼,俯身拾起香囊轻拂:“这玉倒是稀奇。”她目光落在朱兰儿颈间,“像是被灵力温养过的古玉,可惜……”指尖即将触到玉片时,朱兰儿如受惊的幼兽般后跳,碎玉撞在锁骨上灼得生疼。
“可惜裂了。”女子收回手,腕间红绳暗纹忽明忽灭,“裂缝里渗进怨气,久了会噬主。”
朱兰儿攥紧玉片转身便跑。夜风送来女子一声叹息,轻得像飘落的槐花:“终究是像极了她……”
***
三更梆子响过,朱兰儿蜷在炕上数窗纸的破洞。月光漏进来,碎玉忽然泛起微光,光晕中浮现零散画面——绾着双鬟的少女将玉片系在女童颈间,笑语如银铃:“兰儿要永远戴着,这是娘亲的护身符!”可转瞬血光漫天,少女的轮廓碎成齑粉,只剩凄厉龙啸在颅腔内震荡。
朱兰儿猝然坐起,冷汗浸透中衣。她赤脚翻出窗棂,鬼使神差般往后山奔去。腐叶在足下发出细碎哀鸣,乱葬岗的磷火如鬼眼眨动,她却仿佛被什么牵引着,直往雾霭最浓处去。
“再往前三步,便是百年怨尸的埋骨处。”
清冷女声自头顶传来。朱兰儿抬头,见白日那游医娘子正斜倚古槐枝头,玄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唯腰间铜铃泛着幽光。此刻她卸了温婉假面,眉目凌厉如出鞘剑。
“你究竟是谁?”朱兰儿后退半步,足跟踢到半截白骨。
芸娘翩然落地,符火“噗”地自掌心燃起。幽蓝火光映出满地残碑,也照亮朱兰儿惨白的脸:“我名芸娘,来替你镇魂。”她忽然并指如剑,三枚金针破空而来,精准刺入朱兰儿百会、膻中、气海三穴!
剧痛自丹田炸开。噬魂珠暴怒震颤,魔气化作荆棘缠向心脉,却被金针镇得寸步难行。朱兰儿疼得蜷缩在地,恍惚见芸娘腕间红绳咒文流转如锁链,竟与父亲临终前衣襟上的血纹一模一样。
“明日寅时,带着玉来竹林。”芸娘将一卷泛黄绢册塞入她怀中,转身时衣袂翻卷如墨云,“若想活到及笄之年,就莫让第二人知晓。”
***
晨雾未散,朱兰儿攥着绢册溜进后山竹林。泛黄纸页上绘着打坐人形,朱砂批注的字迹遒劲飞扬,她指尖抚过“气贯长虹”四字,忽觉碎玉微微发烫——玉背阴刻的“兰”字,竟与这字迹别无二致。
“左脚踩离位,右手指天枢。”
芸娘的声音自竹梢传来。朱兰儿慌忙藏起绢册,却见对方已盘坐青石上,晨光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魔气如野火,需借天地正气为炉鼎。闭目,吸气时观想紫气灌顶……”
朱兰儿依言照做。初时只觉胸口滞涩,渐渐却有暖流自丹田涌向四肢,如春溪化冻。噬魂珠不甘地震颤,却被暖流裹成茧,竟难得安分下来。
“你根骨极佳。”芸娘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她颈间碎玉,“这导引术原是你……原是一位故人改良的。”
“故人?”朱兰儿敏锐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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